我成长在一个六线城市的二线初中,有幸见到了介于向往繁华的小镇青年和莫名骄傲的城市男生之间的四线城市少年们,并有幸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和小镇青年相比,我们这些四线城市青年拥有着更多更方便的了解纸醉金迷的现代生活的渠道,每个家庭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两个亲戚在传说中的北上广过着人类科技顶端的日子,但自己周围的生存环境又和大城市的生活相距甚远,我上小学的时候,肯德基还挺新鲜,我上高中,麦当劳才开了第一家。这种信息和现实生活的不对等使我们有点茫然。
当时的同学们的口味相似,课外阅读量主要来源于福尔摩斯,哈利波特和儒勒凡尔纳。文艺青年们会买一点都不儿童的《儿童文学》和《Vista看天下》,二逼青年则热衷于《漫画party》和《飒漫画》。
我亲爱的朋友,我们称之为小明,就是四线青年之中的一年。那天我们和往常一样,放学之后在马路上玩大撒把。太阳呈现出奇异的红色,初春的冷风吹来,让我为了耍帅敞开的校服里有些瑟瑟发抖。
他一反常日的插科打诨,满面红光,显得有点紧张,说:“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给别人说。”
我们都知道这句话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标志一下“这句话很重要,蕴含的信息量很大”,你都忍不住,还指着我忍住,这不是逗我吗。我熟谙江湖规矩,说:“你说吧。”
小明认真的说,“我觉得小红喜欢我。”
这种事情我基本能猜到。在十几岁的青春岁月里,唯一能引起大家注意的大概总跟早恋的酸臭味儿有关。绝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们大概都对“她好像喜欢我”这事儿抱有青春幻想,但是绝大多数男生也脸皮儿比较薄不好意思讲,我对他的勇敢深表敬佩,并对他的判断嗤之以鼻。
小红是小明的同桌,长相中上,学习普通,嘉靖不详,性格外向。他产生这种幻觉显然不奇怪。为了不打击我亲爱的朋友的积极性,我回:“嗯哼?”
小明有些激动:“我这两天,认真研究了心理学和逻辑演绎法,从她的只言片语行为习惯中,找出了许多证据。并且我觉得,我现在十分了解她。”
我说:“嗯哼?”
小明继续激动:“比如你看啊,她家里一定有一张不很宽的书桌,并且有一个调皮的弟弟。”
我说:“嗯哼?”
小明继续激动:“为什么呢?你看啊,我注意了这两天她的作业本,在学校写作业的时候,她都是一页用到底,但是呢,从家里带来的作业本,最后一行总是不写,这是为啥呢,因为她在家写作业的桌子不宽,所以最后一行写上去就很难受。这说明啥,说明她家里一定有弟弟妹妹,不然现在谁家还买不起个学习桌,或者找不到宽敞地方学习呢,一定是因为她要把宽敞的桌子让给弟弟妹妹。而且我发现啊,她作业本总是皱皱的,肯定是弟弟调皮弄皱的!”
我说:“嗯哼!”,并在心里暗自感慨老师留的作业太他妈少了。
小明从我的感叹号里得到了鼓舞:“而且,她是左撇子!并且幼儿园过的很不快乐!”
我说:“没见她用左手写字儿啊。”
小明说:“要不说你不注意观察生活呢,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选项,即使看上去再不可思议,也是正确答案。她虽然不用右手写字,但是她的水杯一直放在左边啊,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左手顺手。但是她用右手写字,肯定是幼儿园老师矫正的,矫正的过程一定十分痛苦,所以她的幼儿园一定很不快乐!”
我说:“那你咋看出来她喜欢你的呢?”
小明说:“佛洛依德曾经说过啊,异性之间,只有在有好感的时候,才会经常注视对方,我就发现,她老看我。我回头看她,她还不躲,还骂我神经病,你说这是为嘛?”
我说:“因为你是神经病。”
小明说:“P!这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前两天我看电视的时候人家说了,青春期的小女生嘛,都喜欢用这种方式吸引人家注意。”
我说:“嗯哼。”
小明越说觉得越有道理,自信心膨胀,他决定第二天就找小红表白,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计划好了他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和在哪买房(如果当年他的计划实施顺利的话,经过数年的房价飞涨,他目前应该已经是百万富翁了。)并且让我帮助他写好了一段巨酸的表白词,最后一句是:“我知道我看起来很变态,可是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其实也十分喜欢你。”
第二天,我和无精打采的小明一起回家。
我说:“所以,她家里有弟弟吗。”
小明:“没有。”
我说:“那她在家写作业用很窄的桌子吗。”
小明:“不是。”
我说:“那她为啥空一行?”
小明说:“她说她乐意。”
我说:“那她幼儿园过的开心吗?”
小明:“开心。”
我说:“那她是左撇子吗?”
小明:“不是。”
我说:“那她为啥把水杯放左边?”
小明:“她说,她放的离我远一点,怕我偷喝。”
我说:“所以,那她最后咋拒绝你的?”
小明说:“我问她说的对不对,她说,都不对,并且逐一打了我脸。”
我说:“然后呢?”
小明说:“她说,只有最后一句是对的。”
我说:“哈?她也喜欢你?”
小明说:“不是,她说我确实看起来像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