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花园小区三栋二单元504是小区里出了名的禁忌之地。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504房子里总是传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如同水龙头滴下的水声,又像有东西刚从水中爬出,水珠汲在地上,随着爬行的东西一路走,一路掉落的声音。这声音极缓慢,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丢了拐走,一步步挪着般慢腾腾。租住在房子里的人,起初以为是晚上忘了关水龙头,但厨房里的水龙头被人拧得好好的,不见一滴水滴下。而声音,仿佛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来。它似乎是从主卧传出的,又似乎是隔壁的侧卧,但又好像是其它房间。
504有八间房,除客厅、卫生间和厨房之外,其它房间都是用隔板隔开的小房间。这些小房间是专门租借给附近的学生和打工者的。锦城花园坐落在大学城里,离师范大学、商学院并不算远,故而在这里租房的多是一些经济条件比较宽裕,又不耐烦被学校寝室管着的大学生。
然而自从这些大学生住进了504里,每天晚上总在睡意朦胧的时候会听见这样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总让人无法安眠。到了午夜的时候,这声音更是变得尖锐起来,“铃——铃铃——”急促中又带着愤怒。是闹钟?
“他妈的谁把闹钟设置到十二点?”睡不着的人开始抱怨。所有的人都被这声音吵起来了,相互絮语询问。然而谁都没有设置十二点的闹钟,又或者说没有人买了闹钟。智能手机普及的时代,有手机就够了,又有几个人有闲情买闹钟。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每到深夜,滴答——滴答的声音在504房子中如影随形,从未停止。
“我受不了了,咱们几个今天晚上聚一起,把这声音找出来吧。”连续好几晚睡眠质量无法保证,已经有人开始不能忍受了。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滴答声又开始响起。“我们仔细找找。每个人先翻翻自己的房间,翻完后大家一起在客厅集合,客厅、厨房、卫生间这几个地方都进行地毯式搜索。科学社会,大家不要害怕。”
几个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查找,仔仔细细,连地板都没放过。“我房间里没有。”“我这儿也没有。”“我这没有”……大概半个小时后,几个人的声音陆陆续续从各自房间里传来。
“铃铃铃——”十二点到了,急切的铃声又按时响起,一群人聚在一起,开始从客厅到卫生间、厨房细细摸索。
“找到了!找到了!”一个年轻人开始大声说道。此时铃铃铃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滴答滴答的声音,滴答声极有节奏,正从客厅和厨房交界的墙壁里传出。
几个人用手敲击墙壁,墙壁发出沉闷的声音。“是实心的。”一个学生说道。另外几个人都知道墙壁大概是实心的,但闻言大家还是不由得沉默了。
他们忽然想起之前小区里流传的504的传说。说是在房东一家买下这座房子之前,房子的第一任主人还是一名在读女学生。女大学生家境殷实,房子是她的父母送给她的大学礼物。后来女学生的男朋友跟她闺蜜在一起了,她又被人发现未婚先孕。因为性格高傲,受不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一天晚上,她从厨房拿了一把刀,靠在客厅的墙壁上往自己身上一刀刀划去,血水流得满客厅都是。然后女学生从客厅爬起来,血迹顺着客厅一直到阳台。女学生从阳台上跳下去,二单元传出"碰——"的一声震响,女大学生就落在小区的花台旁,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女大学生死后第二天,人们打开504的房门时,客厅里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狼藉的卧室给人们留下了严重的震撼。
因为发生过命案,这间房子在随后空置了几年。后来某一天,房东的母亲被人忽悠着买下了这间房。
听周围邻居说,老太太是个和善的人,就是有点笃信佛教。说来也奇怪,老太太一家人搬进来以后,504附近原来即使到夏天都显得冰凉的空气也柔和了下来。老太太一家在这儿住了七八年,也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怪事。
前些年,老太太去世,房东一家人搬家,房子空了两年。房东觉得房子空着也不是事儿,就决定出租给附近学校的学生。而他们,是第一批租客。
想到这里,几个人都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明天打电话给房东,让他来看一看吧。”“也只有这样了。”几个人都有些闷闷不乐,但夜已经很深了,大家只好各自回到房间睡去。
第二天早上,房东站在504门口敲门。房开了,他进来,带着一位装修工,还有一个七八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老大爷是房东的父亲,患有老年痴呆症。
“我本来是不想让我爸来的,但他听说了房子里有闹钟的声音,非认定房子里有我妈留下的闹钟,执意要跟过来。”房东说话的时候一脸无奈。据他所说,504房子里曾经遗留下了他母亲生前最喜爱的闹钟。闹钟是有些年代的老物件,在老太太死前就丢了两年了。家里人一直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老太太临死前,还念念不忘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闹钟,但最终还是没见到它就咽气了。他爸,也是在他妈死后精神开始恍惚,得了老年痴呆的。
“钟,钟在房间里。”老人慢悠悠走进了房间。这会儿正是大白天,昨晚喧嚣的声音都已消失无踪。老大爷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然后在厨房的一块墙壁那儿停了下来,墙壁颜色有些斑驳,正是年轻人昨晚找到的地方。
一个多小时后,装修工人撬开了墙上的砖头,取出了十几块砖,才把那个造型古朴、小小的闹钟给挖了出来。闹钟只有成人的拳头大小,刚好卡在墙中的缝隙里。周围没有其他的缺陷地方,真不知闹钟是怎么进到墙里的,还一卡就卡了好几年。
“老伴儿呀,咱们回家,回新家。”老人小心翼翼捧着闹钟,高兴得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连步伐,也显示出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轻快。
闹钟取出来了,墙也被装修工砌实了,保证不会再卡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房间里剩下的几个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不,还有一个人,最先发现闹钟所在地的那个年轻人。他的脸色惨白,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滴在地上,——滴答!
“你怎么了?”他身边的人轻轻拍了拍他。“你们看见了吗?”他声音嘶哑,像一只被无形的大手捏住了脖子的鸭子,话从他喉咙中一字一句挤出,“那钟面,钟面的指针没有动。一直没有。”他表情似哭非哭,双目涣散,继而死死凝视被重新砌好的墙壁,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里。
人群瞬间沉寂,似乎有一阵凉风从房里吹过,拂过每个人的身上,冰凉,如跗骨之蛆。
“哈哈,怎么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其他人安慰他说道。一切都结束了,应该结束了。
到了晚上,滴答声果然没有了,所有人都开始放下心来进入沉睡。
“铃铃铃——铃铃铃——”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起。此时正是晚上十二点,分秒不差。铃声前所未有的高昂,整层楼里都可以听见它嚣张地昭示着存在感。
“我不行了,我要回家!”白天一脸菜色的年轻人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的眼睛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瞳孔扩张,双目圆睁,脸上青筋冒出,突然冲出了房,向夜色中狂奔而去。然而第二天,人们在楼下发现了年轻人的尸体,血肉模糊,尸体所在地,正是当年女大学生坠楼落下的地方。
504的租客们都退了房,房间再也没有租出去过。锦城花园小区三栋二单元504,终于成了整个小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禁地。"铃铃铃"的声音,依旧在每晚十二点的时候从504房中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