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走进陈波的病房,他正在打电话,头上缠着绷带,像《黑猫警长》里的“一只耳”,看上去有点滑稽。
何静拉了把椅子在病床前坐下,顺手把刚才在楼下买的水果放到了床头柜上。
“好的,我知道。嗯……就选188那个套餐……好,我尽快处理好事情就回来。”陈波一边跟电话里说,一边用眼神跟她打了个招呼。
从刚才陈波对电话里的语气里,她猜应该是给他老婆的电话。
果然,陈波挂了电话后冲她苦笑一下,“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一趟,韩玫你也知道,没什么主意,我不在家就乱套。刚才换个有线电视也来问我。”
何静表示理解地微微一笑,心里却想道:不然呢?老公不拿来依靠,还用来摆设不成。
“你这回也真够可以的,中了这么大彩票!”
“哎,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陈波自嘲。上次他找到何静的心理诊所时,就跟她说过遇见乐音可能会对自己未来的生活造成影响,所以才想到要做心理咨询。不料一语成箴,而且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你,这里不要紧吧?”何静指了指他头上的绷带。
陈波摸了摸头,皱着眉啧了一声:“碰了就有点疼,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被砸晕是什么感觉!幸好没有脑震荡。”
“这也太危险了!亏着是钝器。她住的什么酒店,保安措施这么差吗?”何静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也觉得有点后怕。
“酒店倒是很好的酒店,就是不知道谁那么大胆。”
“不是可以调监控录像看吗?”
“警察在调查了,我的手机和皮夹子就是他们给找回来的,被丢在酒店门口的垃圾箱里。”
“里面东西少了没有?”
“皮夹子里的钱居然一分不少,证件和银行卡也都在。我真是奇了怪了,那个人到底图啥?”陈波脑海中又浮现出乐音光着身子倒在房间地毯上的情形。
“你后来见过乐音没有?”
陈波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医生说她情绪不稳定,需要安静,不能再受刺激。”
“她身体没什么大碍吧?”何静小心地问,她想知道那个袭击陈波的人有没有对乐音做过什么。
陈波明白她的意思,“我也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她并没有受到侵犯,应该是惊吓过度造成晕厥。”
何静看了一下周围,确认没人在听他们讲话,才低声道:“你不是说发现她的时候,她没穿衣服吗?这是怎么回事?”
陈波脸骤然红起来,虽说是初恋女友,乐音的身体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可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几乎已形同陌路,突然在那样的情状下见到,自己当时也很震惊。
“这个……我刚进屋,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砸晕了呀。”
“那医院联系了她家里人没有?”何静问,“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跟他们说。”毕竟都是女人,她在想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事,该如何跟家里人交代呢?……换了是她,或许根本就不想联系家人,她想象了一下母亲若接到医院来电的表情,必定紧张错愕万分,她迅速蹩了下眉头。
“何静,你是专业心理咨询师,我想请教下,像乐音这种情况你之前遇到过吗?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以陈波的描述,目前乐音所处的心境正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一般来说,女性比男性更易发展为PTSD。
何静近年来所从事的团队咨询中不乏PTSD案例。前一阵,一个上市公司发生员工因工作压力太大,意外坠楼事件,对其他职员也造成不同程度的心理阴影,公司高层令人力资源部迅速启动心理干预模式,防止负面情绪的泛化。当时跟那位死亡员工一个部门的同事,均出现了比较严重的的心理问题,他们承受着同样的工作强度,与死者也有着密切的共事关系,同伴的意外身故不可能不引起他们内心的触动。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公司管理人员还是很及时的,如果不予以关注,很可能会埋下隐患,造成内部工作情绪的动荡,对公司而言势必是一场不小的危机。
陈波并不是心理界人士,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些专业术语,何况他自己也是当事人,此刻内心应该也承受着压力和震撼,只是刻意没有表现出来,这跟他素来的性格有关,但或许他本人就需要消解这部分的情绪。可是自己并非陈波的心理咨询师,这件事应该交给陆鸣来处理。
想到这里,何静开口说,“乐音那边的情况要等我见过她之后再说,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探视吗?”
陈波摇摇头,“我明后天就要回家,怕是等不到探视的时候,就像电话里跟你说的,我这次出差是假,会乐音是真,可不能让韩玫知道这件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无名指上的戒指。
何静虽然在陈波口中听说过韩玫多次,但真正见面却只有一回,就是在他们的婚礼上。
由于前夫姚德业反对何静与陈波来往,对于他和韩玫的事,她只知道个开头。记得有一次与陈波碰面,见面时他第一句就是:“我可能要结婚了!”当时陈波连恋爱的预兆都没有,却冒出这么一句来,何静摸不到头脑,“什么?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她不禁问。
陈波告诉她,就是上个礼拜在一场商务活动中与韩玫相遇,这个女孩长得白净秀气,人也相当单纯,比自己岁数小许多。
何静听完他的描述,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觉得她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谁?”突然陈波意识到,她说的正是自己念念不忘的初恋,乐音。
这下轮到何静有点不安了,她并不想在陈波打算开始新生活时又提到这个人,于是赶紧岔开话题,“她是做什么的?你们怎么会在同一个商务活动出现?”
陈波说韩玫是他合作公司一位副总的总助,那次是陪同领导一同出席活动,跟合作方人员熟悉一下,以便今后联络工作,正好对口的合作项目负责人就是陈波。
活动结束后韩玫在酒店楼下等出租车,陈波正好开车经过,出于礼节就主动提出送她回家,路上的聊天就比较轻松了,说了些私人话题。
其实,基本上是韩玫说他在听,本来他就不是什么话多的人。这点何静倒是深信不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陈波扮演的就是听众角色。
后来韩玫发现陈波半天没说话了,不好意思的说:“是不是我太聒噪了?”她毕业时间不长,大部分聊的还是念书时的趣事,“你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吧?工作中我可不是这样的。”韩玫赶紧补充。陈波笑了笑,愈发觉得这个女孩可爱起来。
“听起来你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啊,怎么突然就冒出快结婚的话来了?”何静好奇的问。
“当今社会,大学生都早熟得很,像韩玫这样单纯的女孩子不多见了,所以要抓紧拿下!”这句话陈波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何静明白乐音那件事对他打击不小,他可能承受不起感情经历太复杂的女孩子,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吧。
眼下这种复杂的情况,如果让韩玫知道不知会是什么反应?陈波这个家伙到底想怎么样啊……何静忧心忡忡的望着这位多年老友,替他担心着。
“陆老师那边的咨询做得怎么样?”何静不经意提起。自从把陈波转介到陆鸣那里,他们就再没联系过了。
“嗯,已经去过两次了。还没谢谢你呢,陆老师人很不错。”
“那当然,我师姐嘛。她的个案经验比我丰富。你这次心里要是有什么,也不妨跟她说说。”何静不确定陈波会不会也出现PTSD状况,目前看来他的抗打击能力还不错。只是和乐音之间,终究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啊。
“我知道。何静,你,最近好吗?”陈波望着何静。
“我?我很好啊!今天要不是你,晚上我还有个同学聚会要去呢。”
陈波心里对她是感激的,幸亏有这样一位知根知底的朋友。其实,事情发生后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何静。上次得知她离婚后,他替她有点难过,他知道那场婚姻对何静来说并不容易。虽然对于离婚她自己表现得很开朗,说比之前自由多了,这点陈波是信的,但要说到“幸福”二字,他并不确定。陈波不由得想到昨天在画廊停车场,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是谁?
突然,何静的手机响起来,她一看到来电显示便“哎呀”了一声,神色匆忙地对陈波说,“我先出去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