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与她们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什么时候,只是隐约记得她们是我上一或二年级时才开始有了印象的,而这个印象源于同龄的朋友对她们的嘲笑,我从来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后来逐渐长大的我开始庆幸那时的自己孤僻,因此我从未嘲笑或戏弄过她们,可现在的我突然觉得冷眼旁观比恶意嘲讽并未好太多。
她们是双生姐妹,父亲是木匠,母亲是家庭妇女,因为父亲能干,所以一家人的生活还不错,我的妈妈告诉我这对姐妹出生时,她们的父亲很高兴,甚至挨家挨户发喜糖来庆祝,而我们那儿原本是没有这个习俗的,然而没过多久,医生下的通知单上明晃晃的写着小儿麻痹症几个大字,这一下仿佛是晴天霹雳一下子重重击在这家人身上,然而妈妈告诉我曾经有人劝过那位父亲扔掉孩子,可那位父亲蹲在地上,低着头说:扔了,那怎么能舍得,那可是我的孩儿呀,说完竟哭了起来,我妈当时也在场,也红了眼圈,之后整个村里筹了一笔钱送了过去,可比起巨额的医药费不过是杯水车薪,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出院。
就这样两姐妹一天天长大,到了上学的年纪,校长有感于这两夫妻的不易,便破格让她俩入学了,可以想象到那个时候的孩子最是天真,最是单纯,他们看到什么,就会想要说什么,或许不会是有恶意的,但往往也是最为伤人的,我不知道当时的两姐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感知到外界对她们的眼光,那时的我经常看到她们两个人站在一旁看着别人玩,瘦弱的身子,比同龄人矮了一大截,微微歪着头流着口水,而姐姐手里总是会拿着一块手帕,紧紧攥着,从不离身。
我记得有一次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抢了那块手帕,姐姐竟然径直过去狠狠地把他推倒在地,小男孩当时正在朝大家炫耀,猛地被推在了地上,额头磕了一下,竟哭了起来,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小男孩的家长来了之后说的那句话,他说:你和俩傻子闹什么,她没脑子,你也没脑子,我无法描绘当时那对姐妹母亲的表情,像是要哭,又像是笑,最后就歇斯底里的朝那个男人扑了过去,撕扯他的头发,那时这辈子我所见过的第一个最混乱的场景,桌子被推倒,老师上去劝架,而我则被我的班主任护在怀里,我似乎听见了那对姐妹的哭声,声嘶力竭。后来我才知道那条手帕是她们的妈妈亲手缝的,在缝这条手帕时,女人告诉孩子,只有拿着条手帕才可以找到家,而手帕上写着她俩的基本信息。
后来我渐渐长大,升入二年级,三年级,一年一年,我渐渐长高,然而我一米二时,她们一米二,我一米三时,她们一米二,我一米六时,她们依旧一米二,后来在上六年级时,在和同学跳绳时我再次见到了她们俩,她们依旧没变样子,结伴从我身边路过,好像是朝我笑了一下,我愣住了,结果出了错,本来必赢的结果让我输掉了,我队伍里的男孩过来坐在我身边看着远去的身影说,其实后来我挺后悔的,说完他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一会儿,然后跑开了。
那是我小学六年级里对她俩的最后记忆。
几年后,我高考成绩出来,被录取了,于是同学相约一起出去玩,在返程的公交车上,我再次见到了她,我分不出是姐姐还是妹妹,她穿着红色方格上衣,蓝色的裤子,小小的身体撑不起来衣服,眼睛不自觉的翻着白眼,她瑟缩在那儿,手里提着一个绿色布袋,里面隐约露出一角,好像是本书,深蓝色,我就站在她的斜后方,然后她拿出了那本书,深蓝色硬皮,一本厚厚的书,上面写着两个烫金的字,圣经,隐约听她念了一句,她的道是安乐,她的道全是平安,不久后我才知道妹妹在一次车祸中丧生。
她歪歪斜斜的抱着《圣经》下了车,沿着马路边渐行渐远,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然而《圣经》真的能给与她救赎吗,我希望如此,这样或许她才有活下去的信念。,愿生命中有足够多的云翳,来造就一个美丽的黄昏,可我想她们生命中的云翳已经足够多了,那她们会有一个美丽的黄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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