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紀一
起著雍攝提格(戊寅、前四O三年),盡玄黓困敦(壬子、前三六九年),凡三十五年。
威烈王
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前四O三年)
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
臣光曰:臣聞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受制於一人,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豈非以禮為之紀綱哉!是故天子統三公,三公率諸侯,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貴以臨賤,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心腹之運手足,根本之制支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衞心腹,支葉之庇本根,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職莫大於禮也。文王序易,以乾、坤為首。孔子繫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言君臣之位猶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諸侯,尊王室,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以是見聖人於君臣之際未嘗不惓惓也。非有桀、紂之暴,湯、武之仁,人歸之,天命之,君臣之分當守節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紂則成湯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吳則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寧亡國而不為者,誠以禮之大節不可亂也。故曰禮莫大於分也。夫禮,辨貴賤,序親疏,裁羣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別之,然後上下粲然有倫,此禮之大經也。名器旣亡,則禮安得獨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於衞,辭邑而請繁纓,孔子以為不如多與之邑。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則國家從之。衞君待孔子而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為名不正則民無所措手足。夫繁纓,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細務也,而孔子先之:誠以名器旣亂則上下無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於微而成於著,聖人之慮遠,故能謹其微而治之,衆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後救之;治其微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堅冰至,”書曰:“一日二日萬幾,”謂此類也。故曰分莫大於名也。嗚呼!幽、厲失德,周道日衰,綱紀散壞,下陵上替,諸侯專征,大夫擅政,禮之大體什喪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猶緜緜相屬者,蓋以周之子孫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晉文公有大功於王室,請隧於襄王,襄王不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請焉!”文公於是懼而不敢違。是故以周之地則不大於曹、滕,以周之民則不衆於邾、莒,然歷數百年,宗主天下,雖以晉、楚、齊、秦之強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於季氏之於魯,田常之於齊,白公之於楚,智伯之於晉,其勢皆足以逐君而自為,然而卒不敢者,豈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誅之也。今晉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晉國,天子旣不能討,又寵秩之,使列於諸侯,是區區之名分復不能守而幷棄之也。先王之禮於斯盡矣。或者以為當是之時,周室微弱,三晉強盛,雖欲勿許,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晉雖強,苟不顧天下之誅而犯義侵禮,則不請於天子而自立矣。不請於天子而自立,則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禮義而征之。今請於天子而天子許之,是受天子之命而為諸侯也,誰得而討之!故三晉之列於諸侯,非三晉之壞禮,乃天子自壞之也。嗚呼!君臣之禮旣壞矣,則天下以智力相雄長,遂使聖賢之後為諸侯者,社稷無不泯絕,生民之類糜滅幾盡,豈不哀哉!
初,智宣子將以瑤為後,智果曰:“不如宵也。瑤之賢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鬢長大則賢,射御足力則賢,伎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惠則賢,強毅果敢則賢;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賢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誰能待之?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弗聽。智果別族於太史,為輔氏。趙簡子之子,長曰伯魯,幼曰無恤。將置後,不知所立,乃書訓戒之辭於二簡,以授二子曰:“謹識之!”三年而問之,伯魯不能舉其辭;求其簡,已失之矣。問無恤,誦其辭甚習;求其簡,出諸袖中而奏之。於是簡子以無恤為賢,立以為後。簡子使尹鐸為晉陽,請曰:“以為繭絲乎?抑為保障乎?”簡子曰:“保障哉!”尹鐸損其戶數。簡子謂無恤曰:“晉國有難,而無以尹鐸為少,無以晉陽為遠,必以為歸。”及智宣子卒,智襄子為政,與韓康子、魏桓子宴於藍臺。智伯戲康子而侮段規。智國聞之,諫曰:“主不備難,難必至矣!”智伯曰:“難將由我。我不為難,誰敢興之!”對曰:“不然。夏書有之:‘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夫君子能勤小物,故無大患。今主一宴而恥人之君相,又弗備,曰‘不敢興難’,無乃不可乎!蜹、蟻、蜂、蠆,皆能害人,況君相乎!”弗聽。智伯請地於韓康子,康子欲弗與。段規曰:“智伯好利而愎,不與,將伐我;不如與之。彼狃於得地,必請於他人;他人不與,必嚮之以兵,然後我得免於患而待事之變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萬家之邑於智伯。智伯悅。又求地於魏桓子,桓子欲弗與。任章曰:“何故弗與?”桓子曰:“無故索地,故弗與。”任章曰:“無故索地,諸大夫必懼;吾與之地,智伯必驕。彼驕而輕敵,此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長矣。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主不如與之,以驕智伯,然後可以擇交而圖智氏矣,柰何獨以吾為智氏質乎!”桓子曰:“善。”復與之萬家之邑一。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於趙襄子,襄子弗與。智伯怒,帥韓、魏之甲以攻趙氏。襄子將出,曰:“吾何走乎?”從者曰:“長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罷力以完之,又斃死以守之,其誰與我!”從者曰:“邯鄲之倉庫實。”襄子曰:“浚民之膏澤以實之,又因而殺之,其誰與我!其晉陽乎,先主之所屬也,尹鐸之所寬也,民必和矣。”乃走晉陽。三家以國人圍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沈竈產鼃,民無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韓康子驂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國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絳水可以灌平陽也。絺疵謂智伯曰:“韓、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絺疵曰:“以人事知之。夫從韓、魏之兵以攻趙,趙亡,難必及韓、魏矣。今約勝趙而三分其地,城不沒者三版,人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無喜志,有憂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絺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讒人欲為趙氏游說,使主疑於二家而懈於攻趙氏也。不然,夫二家豈不利朝夕分趙氏之田,而欲為危難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臣見其視臣端而趨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絺疵請使於齊。趙襄子使張孟談潛出見二子,曰:“臣聞脣亡則齒寒。今智伯帥韓、魏以攻趙,趙亡則韓、魏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末遂而謀泄,則禍立至矣。”張孟談曰:“謀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傷也!”二子乃潛與張孟談約,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殺守隄之吏,而決水灌智伯軍。智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智伯之衆,遂殺智伯,盡滅智氏之族。唯輔果在。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勝德也。夫才與德異,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謂之賢,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聰察強毅之謂才,正直中和之謂德。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雲夢之竹,天下之勁也;然而不矯揉,不羽括,則不能以入堅。棠谿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鎔範,不砥礪,則不能以擊強。是故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凡取人之術,苟不得聖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則?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挾才以為善者,善無不至矣;挾才以為惡者,惡亦無不至矣。愚者雖欲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勝,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姦,勇足以決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為害豈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嚴,而才者人之所愛;愛者易親,嚴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於才而遺於德。自古昔以來,國之亂臣,家之敗子,才有餘而德不足,以至於顛覆者多矣,豈特智伯哉!故為國為家者苟能審於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後,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三家分智氏之田。趙襄子漆智伯之頭,以為飲器。智伯之臣豫讓欲為之報仇,乃詐為刑人,挾匕首,入襄子宮中塗廁。襄子如廁心動,索之,獲豫讓。左右欲殺之,襄子曰:“智伯死無後,而此人欲為報仇,真義士也,吾謹避之耳。”乃舍之。豫讓又漆身為癩,吞炭為啞。行乞於市,其妻不識也。行見其友,其友識之,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趙孟,必得近幸。子乃為所欲為,顧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報仇,不亦難乎!”豫讓曰:“旣已委質為臣,而又求殺之,是二心也。凡吾所為者,極難耳。然所以為此者,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為人臣懷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讓伏於橋下。襄子至橋,馬驚;索之,得豫讓,遂殺之。襄子為伯魯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後。封伯魯之子於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為趙氏後。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趙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乃共殺其子,復迎浣而立之,是為獻子。獻子生籍,是為烈侯。魏斯者,魏桓子之孫也,是為文侯。韓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為景侯。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為師。每過段干木之廬必式。四方賢士多歸之。文侯與羣臣飲酒,樂,而天雨,命駕將適野。左右曰:“今日飲酒樂,天又雨,君將安之?”文侯曰:“吾與虞人期獵,雖樂,豈可無一會期哉!”乃往,身自罷之。韓借師於魏以伐趙,文侯曰:“寡人與趙,兄弟也,不敢聞命。”趙借師於魏以伐韓,文侯應之亦然。二國皆怒而去。已而知文侯以講於己也,皆朝于魏。魏於是始大於三晉,諸侯莫能與之爭。使樂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擊。文侯問於羣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謂仁君!”文侯怒,任座趨出。次問翟璜,對曰:“仁君。”文侯曰:“何以知之?”對曰:“臣聞君仁則臣直。嚮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悅,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親下堂迎之,以為上客。文侯與田子方飲,文侯曰:“鍾聲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聞之,君明樂官,不明樂音。今君審於音,臣恐其聾於官也。”文侯曰:“善。”子擊出,遭田子方於道,下車伏謁。子方不為禮。子擊怒,謂子方曰:“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亦貧賤者驕人耳,富貴者安敢驕人!國君而驕人則失其國,大夫而驕人則失其家。失其國者未聞有以國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聞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貧賤者,言不用,行不合,則納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貧賤哉!”子擊乃謝之。文侯謂李克曰:“先生嘗有言曰:‘家貧思良妻;國亂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則璜,二子何如?”對曰:“卑不謀尊,疏不謀戚。臣在闕門之外,不敢當命。”文侯曰:“先生臨事勿讓!”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見翟璜。翟璜曰:“今者聞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誰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吳起,臣所進也。君內以鄴為憂,臣進西門豹。君欲伐中山,臣進樂羊。中山已拔,無使守之,臣進先生。君之子無傅,臣進屈侯鮒。以耳目之所睹記,臣何負於魏成!”李克曰:“子言克於子之君者,豈將比周以求大官哉?君問相於克,克之對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祿千鍾,什九在外,什一在內;是以東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子所進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惡得與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對,願卒為弟子!”吳起者,衞人,仕於魯。齊人伐魯,魯人欲以為將,起取齊女為妻,魯人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大破齊師。或譖之魯侯曰:“起始事曾參,母死不奔喪,曾參絕之;今又殺妻以求為君將。起,殘忍薄行人也!且以魯國區區而有勝敵之名,則諸侯圖魯矣。”起恐得罪,聞魏文侯賢,乃往歸之。文侯問諸李克,李克曰:“起貪而好色;然用兵,司馬穰苴弗能過也。”於是文侯以為將,擊秦,拔五城。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疽,其父戰不旋踵,遂死於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燕湣公薨,子僖公立。
威烈王二十四年(己卯、前四O二年)
王崩,子安王驕立。
盜殺楚聲王,國人立其子悼王。
安王
安王元年(庚辰、前四O一年)
秦伐魏,至陽孤。
安王二年(辛巳、前四OO年)
魏、韓、趙伐楚,至桑丘。
鄭圍韓陽翟。
韓景侯薨,子烈侯取立。
趙烈侯薨,國人立其弟武侯。
秦簡公薨,子惠公立。
安王三年(壬午、前三九九年)
王子定奔晉。
虢山崩,壅河。
安王四年(癸未、前三九八年)
楚圍鄭。鄭人殺其相駟子陽。
安王五年(甲申、前三九七年)
日有食之。
三月,盜殺韓相俠累。俠累與濮陽嚴仲子有惡。仲子聞軹人聶政之勇,以黃金百溢為政母壽,欲因以報仇。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俠累。俠累方坐府上,兵衞甚衆,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俠累,因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腸。韓人暴其尸於市,購問,莫能識。其姊嫈聞而往,哭之曰:“是軹深井里聶政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柰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遂死於政尸之旁。
安王六年(乙酉、前三九六年)
鄭駟子陽之黨弒繻公,而立其弟乙,是為康公。
宋悼公薨,子休公田立。
安王八年(丁亥、前三九四年)
齊伐魯,取最。
鄭負黍叛,復歸韓。
安王九年(戊子、前三九三年)
魏伐鄭。
晉烈公薨,子孝公傾立。
安王十一年(庚寅、前三九一年)
秦伐韓宜陽,取六邑。
初,田常生襄子盤,盤生莊子白,白生太公和。是歲,齊田和遷齊康公於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安王十二年(辛卯、前三九O年)
秦、晉戰于武城。
齊伐魏,取襄陽。
魯敗齊師于平陸。
安王十三年(壬辰、前三八九年)
秦侵晉。
齊田和會魏文侯、楚人、衞人于濁澤,求為諸侯。魏文侯為之請於王及諸侯,王許之。
安王十五年(甲午、前三八七年)
秦伐蜀,取南鄭。
魏文侯薨,太子擊立,是為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謂吳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對曰:“在德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義不脩,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脩政不仁,湯放之。商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其南;脩政不德,武王殺之。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若君不脩德,舟中之人皆敵國也!”武侯曰:“善。”魏置相,相田文。吳起不悅,謂田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將三軍,使士卒樂死,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親萬民,實府庫,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秦兵不敢東鄉,韓、趙賓從,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居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子乎,屬之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屬之子矣!”久之,魏相公叔尚主而害吳起。公叔之僕曰:“起易去也。起為人剛勁自喜。子先言於君曰:‘吳起,賢人也,而君之國小,臣恐起之無留心也。君盍試延以女,起無留心,則必辭矣。’子因與起歸而使公主辱子,起見公主之賤子也,必辭,則子之計中矣。”公叔從之,吳起果辭公主。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懼誅,遂奔楚。楚悼王素聞其賢,至則任之為相。起明灋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以撫養戰鬬之士,要在強兵,破遊說之言從橫者。於是南平百越,北卻三晉,西伐秦,諸侯皆患楚之強;而楚之貴戚大臣多怨吳起者。
秦惠公薨,子出公立。
趙武侯薨,國人復立烈侯之太子章,是為敬侯。
韓烈侯薨,子文侯立。
安王十六年(乙未、前三八六年)
初命齊大夫田和為諸侯。
趙公子朝作亂,出奔魏;與魏襲邯鄲,不克。
安王十七年(丙申、前三八五年)
秦庶長改逆獻公于河西而立之;殺出子及其母,沈之淵旁。
齊伐魯。
韓伐鄭,取陽城;伐宋,執宋公。
齊太公薨,子桓公午立。
安王十九年(戊戌、前三八三年)
魏敗趙師于兔臺。
安王二十年(己亥、前三八二年)
日有食之,旣。
安王二十一年(庚子、前三八一年)
楚悼王薨。貴戚大臣作亂,攻吳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擊起之徒因射刺起,並中王尸。旣葬,肅王卽位,使令尹盡誅為亂者;坐起夷宗者七十餘家。
安王二十二年(辛丑、前三八O年)
齊伐燕,取桑丘。魏、韓、趙伐齊,至桑丘。
安王二十三年(壬寅、前三七九年)
趙襲衞,不克。
齊康公薨,無子,田氏遂幷齊而有之。是歲,齊桓公亦薨,子威王因齊立。
安王二十四年(癸卯、前三七八年)
狄敗魏師于澮。
魏、韓、趙伐齊,至靈丘。
晉孝公薨,子靖公俱酒立。
安王二十五年(甲辰、前三七七年)
蜀伐楚,取茲方。
子思言苟變於衞侯曰:“其才可將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將;然變也嘗為吏,賦於民而食人二雞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聖人之官人,猶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故杞梓連抱而有數尺之朽,良工不棄。今君處戰國之世,選爪牙之士,而以二卵棄干城之將,此不可使聞於鄰國也。”公再拜曰:“謹受敎矣。”衞侯言計非是,而羣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觀衞,所謂‘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子思曰:“人主自臧,則衆謀不進。事是而臧之,猶卻衆謀,況和非以長惡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悅人讚己,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諛求容,諂莫甚焉。君闇臣諂,以居百姓之上,民不與也。若此不已,國無類矣!”子思言於衞侯曰:“君之國事將日非矣!”公曰:“何故?”對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為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為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旣自賢矣,而羣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如此則善安從生!詩曰:‘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魯穆公薨,子共公奮立。
韓文侯薨,子哀侯立。
安王二十六年(乙巳、前三七六年)
王崩,子烈王喜立。
魏、韓、趙共廢晉靖公為家人而分其地。
烈王
烈王元年(丙午、前三七五年)
日有食之。
韓滅鄭,因徒都之。
趙敬侯薨,子成侯種立。
烈王三年(戊申、前三七三年)
燕敗齊師於林狐。魯伐齊,入陽關。魏伐齊,至博陵。
燕僖公薨,子桓公立。
宋休公薨,子辟公立。
衞慎公薨,子聲公訓立。
烈王四年(己酉、前三七二年)
趙伐衞,取都鄙七十三。
魏敗趙師于北藺。
烈王五年(庚戌、前三七一年)
魏伐楚,取魯陽。
韓嚴遂弒哀侯,國人立其子懿侯。初,哀侯以韓廆為相而愛嚴遂,二人甚相害也。嚴遂令人刺韓廆於朝,廆走哀侯,哀侯抱之;人刺韓廆,兼及哀侯。
魏武侯薨,不立太子,子罃與公中緩爭立,國內亂。
烈王六年(辛亥、前三七O年)
齊威王來朝。是時周室微弱,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天下以此益賢威王。
趙伐齊,至鄄。
魏敗趙師于懷。
齊威王召卽墨大夫,語之曰:“自子之居卽墨也,毀言日至。然吾使人視卽墨,田野辟,人民給,官無事,東方以寧;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萬家。召阿大夫,語之曰:“自子守阿,譽言日至。吾使人視阿,田野不辟,人民貧餒。昔日趙攻鄄,子不救;衞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幣事吾左右以求譽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嘗譽者。於是羣臣聳懼,莫敢飾詐,務盡其情,齊國大治,強於天下。
楚肅王薨,無子,立其弟良夫,是為宣王。
宋辟公薨,子剔成立。
烈王七年(壬子、前三六九年)
日有食之。
王崩,弟扁立,是為顯王。
魏大夫王錯出奔韓。公孫頎謂韓懿侯曰:“魏亂,可取也。”懿侯乃與趙成侯合兵伐魏,戰于濁澤,大破之,遂圍魏。成侯曰:“殺罃,立公中緩,割地而退,我二國之利也。”懿侯曰:“不可。殺魏君,暴也;割地而退,貪也。不如兩分之。魏分為兩,不彊於宋、衞,則我終無魏患矣。”趙人不聽。懿侯不悅,以其兵夜去。趙成侯亦去。罃遂殺公中緩而立,是為惠王。
太史公曰:魏惠王所以身不死、國不分者,二國之謀不和也。若從一家之謀,魏必分矣。故曰:“君終,無適子,其國可破也。”
主要历史事件:韩赵魏三家分晋;豫让漆身吞炭;吴起杀妻求将;聂政刺杀侠累;田氏代齐;吴起死于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