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之路

                ——我2017的阅读经历

不敢用“道”，只能用“路”，意在表明这一年的读书和写字只是在汲汲于求取一种感受的路途中，未曾获得超越的体验。故而无从统计这一年具体读了多少本书、读了哪些书，只能凭着印象，给自己一点交代罢了。

出于需要的阅读才更引人入胜。2017年需要从内而外打通一种思考的路径，所以我寻找同一个起点，从历史的起点、诗歌的起点、思想的起点出发，阅读《史记》（中华书局点校本）、《资治通鉴》、《剑桥中国史·隋唐卷》、《麦克尼尔全球史》等历史专著，阅读《中国诗歌艺术研究》、《唐音阁文萃》、《美丽古典》、《诗的八堂课》等诗歌研究专著以及黄庭坚、苏东坡、辛弃疾、李商隐等诗集，阅读《思维方式》、《社会契约论》、《乡土中国》、《北溪字义》、《四书章句集注》、《中国美学精神》等社会思想名作，临摹《礼器碑》、《石门颂》、《胆巴碑》等碑帖数遍……

以上列举书目并非为了彰显自己读书数量，因为把一年内读过的书都列出来肯定不止这些，而且列一个书单或者更为干脆，在此列举的目的是告诉自己在几条路线上交叉进行的深思与挫折正在一步步逼近绝望。以历史为例，《史记》是重读，而点滴思考也已作零星文字封存，在课堂上略有发挥也吸引了少数同学的深入阅读，而阅读《资治通鉴》确实需要一定的耐心和记忆力，由于年纪稍长，记忆力下降，许多史实记忆不详，常常在胡三省注的提示下前后翻找，又借助《<资治通鉴>与家国兴衰》、《治乱兴亡：军权与南朝政权演进》、《东晋门阀制度》、《两汉魏晋南北朝宰相制度研究》、《世说新语》等专著试图详细理解两汉至隋唐的历史细节，所以至今只读到唐太宗部分，余下的只能待2018年继续努力了。

以历史为起点，以诗歌与思想发展为理路，我在中华文明的进程中找到痛苦与绝望，发现绝对的虚无与偶然的存在。刘小枫、潘知常等学者在论证中西审美的过程中批判西方二元对立下此岸的罪感与彼岸的理想的割裂，我再次阅读李泽厚的《美的历程》与《华夏美学》时发现，中国的学者在寻找迥异于西方理性批判的华夏系统价值标准，在中西文化思想的比较中确立自己的参照体。这种需要清晰地区分思想起点的学问，让我在读历史时对于司马光着墨颇多的祭祀礼仪产生了兴趣，于是通过比较阅读《四书章句集注》、《北溪字义》、《文心雕龙》、《周易》、《吕氏春秋》中的部分内容重新思考天命与人道的关系，思考命运的必然与人生的渺小等等，所幸炳瑞老师有专著赠予，待寒假“冬宜读经”再行仔细揣摩。

阅读《社会契约论》之后阅读《乡土中国》是很有趣的事情。《社会契约论》展现了古希腊城邦制度影响下西方人关于“人”的设定和政治伦理的权利思考，而《乡土中国》展现了中国宗族政治传统下“系维着私人的道德”与“天下为公”的政治理念之间的矛盾统一，两书齐读，可以对中国人道德意识与价值追求的起点有一定的认识，所以两书对我的启发是远超于其余几十本书的，而我在这两本书上下的功夫也算无愧。

历史和思想都使灵魂越来越沉重，只有中国古典文学能使人生的种种矛盾得到调和。这一年讲了不少唐诗宋词，也讲了不少唐宋散文，所以唐宋时期的名家名作让我回到一种调适状态下平和自然之中。洛玉明《美丽古典》和《诗里特别有禅》用诗意和禅意化解了我内心的焦躁，所以这一年我在抄写《心经》和《道德经》的过程中能迅速进入一种宁静祥和的心境中，洛玉明说，世事无常，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总要走。苏东坡在《后赤壁赋》中，打开窗户，在一片空阔寂寥的天地中获得某种走向人间又超越人间的生命启示。所以，夸父逐日并不仅仅表现一种执着的力量美，更展示中华文化中追求超越、至死方休、留下遗迹、启人追思的生命价值追求。陈贻焮、霍松林、莫砺锋等都深爱杜甫，三位名家对于杜诗的研究让我把《爱因斯坦传》和《万古云霄》中关于天地人和的深远意境联系了起来，幸有陆俨少《杜甫诗意图册》，让我找到了“诗写山河壮，情入万古深”的命题，并以此放下了某些胸中琐屑。

对于一个中学语文教师来说，渺小和失落是绝对的，成功感和喜悦是偶然的。方枘圆凿是时代与体系给人带来的痛感，持续在没有成就感的工作者坚守思考，或许有点像固执的傻子，但语文教师有其生命本性。康帕内拉说，我要以天空为庙宇，以繁星为祭坛。文字的天空，语言的繁星，文化的庙宇，思想的祭坛，是我在失败里发现人生的场所。当我沉迷于一遍一遍抄写碑帖时，当我沉浸在历史的阅读中，当我困迫于思想的矛盾处，正是我准备寻找圆融之自我的起点。

阅读之路，始于此。2018，从此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