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仲秋节还有些日子,网络上已经沸沸扬扬地开始讨论今年仲秋节的最佳赏月时间了。按照以往人们常挂在嘴边的老话: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而今年,真正月圆时间还要滞后一天,是八月十七。
好在已经进入方便快捷的网络时代,工作之余,坐在电脑旁仔细地查找有关月圆方面的资料。资料上说:月圆的时间每年都各不相同,从八月十四到八月十八,都是正常的月圆时段。今年仲秋的月圆时间是八月十七。附带的天气预报还特意加了这样一段话:山东省从八月十四到十六一连三天有小阵雨,所以今年的仲秋佳节耽误不了最佳的赏月时间。
今天是八月十六,撂下笔的时候,门楣上的石英钟的指针指向了四点二十分。天色依旧幽暗,窗外的风儿轻轻地摇动着树枝,在玻璃窗上晃过,似在隐约告诉我,此时,已经是八月十七了。
八月十五一过,路上的车流便渐渐地多了起来。短暂的团聚与厮守,不知不觉中陆续地演绎成了一张张返程的车票,虽然说不清心头还珍藏着多少对惜别的眷念与不舍,如候鸟般的迁徙中,仲秋的团聚就如同生命中的某个拐点,那种期盼和惜别,依旧承载着挥之不去也无法弃舍的亲情和乡恋,淋湿了整个八月间。
陆陆续续的背影,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地平线上隐去,人们总是步履匆忙。急切的翘盼过后,紧紧跟随的却是离别的伤心与黯然。时光在无意之中划了一个又一个圆圈,似乎又玩笑般地回到了原点。
秋天的夜晚是异常的静谧。窗外,除了几只觅食的刺猬从楼下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连落叶都不想去叨扰如此静谧的夜晚。推开窗户,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天上,和它持续的对视中,月亮似乎看上去也是一脸的茫然。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种情怀呢?我没有问,月亮也没有回答。或许是缘于没有心上人的陪伴而觉得清影孤单吧?至于到底是不是如此的或许,我也确实不知道。
风儿从窗前走过,飘来一缕游丝般的凉意,送给这个秋夜一种难以把握的孤寂。扯来一件外衣披在肩头,依稀还存留着那个曾经熟悉的却已渐已褪去的味道。这种熟悉的味道中似乎一直隐藏着一句轻轻的叮咛:天,有些凉了,要记得加件衣裳。
月影西移,滞留心中的另一份莫名的惆怅却久久不能消散。到底是在惆怅什么呢?似乎自己也说不出缘由,只有眼前的月光如泄瀑般的流淌下来。
多少年来,人们一直有一种习惯,对仲秋的月圆的期盼总是要去刻意的滞后一天。单从历书和月球轨迹来说,这是一个不难理解的一个常识。我不能回答的是,人们怀揣着这样的一个仲秋月圆的观念为什么会是如此的执着?这样绵延着,重复着,持续着,究竟会到一个什么时间段才算是一个终点呢?
我在秋风里遥问月光,月光还给我的却是一脸的不屑,只有洒下的裹挟着清冷的影子一直围拢着自己。我开始相信,此时的月光一定懂得。
仲秋,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哪个谁赋予了一个特定的含义,那就是一年之中的唯一的一个以团聚为主题的传统节日。由于它的历史定位,与春节几近等同,所以,每逢这个节日到来的时候,在所有父母的心里是想儿女多停留一天;在所有情侣的心里是相爱的人多相聚一天;在所有孩子们心里是想父母多陪伴一天。令我不解的是,既然在历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所有的仲秋,超过一半的日子是十六圆,那为什么不把八月十六作为传统的仲秋节日呢?这样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人们心底所寄托的情思与怀念,不需纠结地汇集到八月十六这一天了呢?我清楚的知道,答案应该是否定的,至于其中的缘由,也许已经不是历书本身可以说明的那样简单了。我在想,假如你真的规定了八月十六是仲秋节,那么人们必然又要开始叨念十六的月亮十七圆了。
八月十六的夜晚,媳妇一边在忙活着收拾餐后的碗筷残羹,一边不停地絮叨着女儿如何的去照看小外孙。因为明天一早,女儿一家也要离开我们,回到自己工作和生活的城市。几个人带着浓浓酒意围坐在餐桌四周满足的讨论着什么,反正也不关我的事,也无心去掺和。于是便顺手点上一支纸烟,懒散地斜躺在沙发上。眼瞅着纸烟燃起的烟雾在头顶慢慢地缭绕盘旋,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绪仿佛随着这些弥散的烟雾回到了昨天——八月十五的晚上。一顿回到母亲身边一大家子围拢在一起共享的晚餐,一顿不可或缺并且其重要性完全不亚于那顿一年一度的年夜饭的晚餐。
母亲已年近八旬,这么大的岁数,对居家的琐事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了,全部的菜肴,几乎全是弟妹一个人操持着。母亲在客厅急躁地有些踉跄的转圈,不时地探过身子去厨房门口,好似以肯求语气和弟妹说上一两句:用不用我帮着做点?每当如此,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今天看来,母亲确实是老了,虽然心里不服,而岁月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机会。
年轻时候的母亲是一个能干的人,每逢过节,我们回家吃饭都是不需要我们自己动手的,里里外外全是母亲一个人在忙活。这倒不是因为我们懒惰,而是母亲一个人做的就游刃有余,而从不需要别人去跟着去打下手。不屑很多功夫,七盘八碗的都会如数地放在餐桌上。时过境迁,近些年来母亲确实是做不来了,最典型的表现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放着菜肴的味道改变了许多姑且不说,单讲去做四个小菜,就要一个人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厨房里忙活个不停,甚至到了吃饭时间,菜仍旧还没有做好。你想啊,有时多达十多个人的一家子,也不是吃个一星半点,母亲一个人怎么会忙得过来?可她犟脾气又不愿别人去帮忙,我们也是干着急没有想出好的解决办法。渐渐的,大家坐在一起偷偷的商议着如何把做饭的活一步一步地接过来。开始的时候母亲是一万个不情愿,年复一年地讲道理做工作,不断地争取,最后母亲还是妥协了,不再坚持。好在弟妹也是一把好手,做我们家的经典菜肴的味道也真是不比母亲的手艺差多少,并且也能做得时兴的更高档的东西,母亲也就渐渐的不再说什么了。每当看到母亲的那种想参加进来的欲望,我就不由得想起母亲年轻时给我们一大家子人忙活饭食的情景。我在想,也许主动地分给她一个菜去做做,是否会是更好的安排方式呢?就算是母亲做的味道大不比从前,满足她的一个展示身手的欲望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吧!
我起身来到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月亮从窗户的中央,渐渐的隐入窗户西边的那棵高大的银杏树的后面。时光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流逝着,犹如穿过草原的河流,不会因为你的思索而停下脚步。
鸟儿倦宿在秋夜枝头,看上去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枝丫上起起伏伏的,想必是已经开始僵硬的蝉。我从来都不怨恨秋天,虽然此时的它总是裹带着令人讨厌的悲情曲调出现在我的思绪中。
眼看着就是八月十七了,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远方你。想必此时此刻,你已经到了另一个城市。那份说好的约定,终究因为某些理由而没有得以实现。我真的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带着满腹的怅然离我远去,也不敢去想象你挥动的手臂和你的泪眼。只有留在回忆中的斜阳、秋水和渐渐消失在天际的帆影,定格在我的思念里。
那是一个月半圆的夜晚,远处的天空,绽放着一种少有的蓝色。你说,湛蓝的天空宛如《飘》中艾思佳那双深邃而又明亮的眼睛,时不时地扑闪着一丝的狡黠,如同顽皮的孩子。我低头默默地走着,没有接你的话语。
天边星星很少,西北方的天狼星依然明亮。月光从几株银杏树的缝隙里透下来,影印着斑驳陆离的小径。有数片叶子急躁着褪去了碧绿,换上了暖黄色,在融融地月光里,做着自己也未必读懂的秋天的梦。娇小的果实,团簇着,紧紧的围绕着枝干,就像生长到近四月大的孩童,用一只稚嫩的小手,紧紧的拽着妈妈的衣领,害怕一失手就会掉下去似的。透过一层淡淡的肉粉色的涂装,银杏的果实的颜色由黄绿渐渐转为橘红。在清澈的月光下,橘红的果实渐渐的变成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浅笑嫣然的脸,散发着淡淡的幽怨。只是不见了用画笔涂抹过的两道浓浓的眉毛和流淌到腰际间在后背上拖曳出翻滚的波浪状的长发。斑驳的树影,夹杂着一种嘲讽的口吻,在秋天的月夜随你远去。只有清冷的月光,时而聚拢,时而弥散。
一个人走出门去,脚下的小径依然。虽然还不到寒露时节,台阶上的落叶已经不知不觉地挂上了一层凝结的露水,在月光的清晖中,显得格外晶莹可人。高大的栾树依旧浓烈着自己的容颜,不愿舍弃那份对秋天的眷恋。淡淡的露水在落叶上融化成了一条小河,一条我们曾经携手走过的小河。静谧的河水,波光粼粼,一样的月色,倒映着水面。刚刚摸过人头的蒲苇伸展着翠绿的手臂,低飞的苇莺和鼓噪的蝉声,汇成了一个美好的夏天。新植的垂柳,甩动着柔软枝条,调皮骚动着你那个饱满的额头。
忘记了你的衣着是哪一种款式,反正不是简筒裙和长丝袜。在我的脑海里,能刻下深深印记的只有一个饱满额头和及腰的长发,除此之外,其他的记忆什么都不曾有过。我也曾试图去寻找,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是徒劳的。一个饱满的额头是什么呢?一瀑及腰的长发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几个出来寻找秋色的年轻路人的仓促脚步声打断了我的回忆。不回忆也罢。抬头向天空看去,已经没有了圆圆的月亮。
高大的栾树树孤独的耸立着,不知何时,树梢的四周又增添了几处淡灰色的云朵,极为淡淡的那种,忽略不计似有似无的那种,只能寄托我的思念瞬然间又融化得影踪全无的那种。
返回卧室,躺了一小会儿。从窗口望去,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霞光,我暗自庆幸今天可能是一个好天气。上翘的嘴角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来,玻璃窗上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场突兀秋雨却不期而至,随着大个的雨点落下,楼下的花园里已经升起了一团团淡淡的雾气。因为预先知道不会是大雨,所以也就不再担心高速公路是否会出现堵车,女儿今天说要早走一会的愿望肯定也是没有问题的。
就在女儿一家人还在梦乡酣睡,厨房里,媳妇已经开始下手忙活了。有人可能要说,其实也不是非得这么早早的起来,其实谁家也不是缺那一碗葱油面。但我要告诉你,而此时此刻,一个早起,一碗葱油面,更能表达出一个母亲心中的那份对远方的儿女的牵挂。
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母亲。每逢我离开的时候,母亲总是早早的起来,为我准备一碗香喷喷的葱油面。自己坐到我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吃完,然后倚在门口目送我远去。背影消失的那个墙角,是我永恒的记忆,也在不停地提醒着我:要时常的回家看看。
反正横竖也睡不着,下得楼来,到车库里搜寻一些可以让女儿带回去的东西。在所有的节前储存的物品中,一件又一件地把能拿出手的东西找出来,计算好了要多少才能把车装满,然后又一件一件的码放在那里。一切就绪以后,拿个马扎坐下来,静静地抽着纸烟。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只是小了许多,蒙星着。花园里的鹅卵石小径在雨的世界里透着晶莹的色彩,渐渐醒来的许许多多的叫不上名字的小草依然葱绿。也许是缘于秋雨的到来,草稍下面悬挂的露珠格外的稀少,也有些浑浊。
团圆的日子,总是如此的匆匆。就像挽留不住的时光沙漏,逗留得越久,眷念就会越发的绵长。我不知道这场绵绵的秋雨是否会停下来,我也不再去期盼十七的月圆。因为随着汽笛声声,就此作别的人,将会在不同的城市同看一轮明月,月圆月缺与我不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