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许建良还在读小学三年级。
许建良是班里的透明人,他安分守己、外貌一般、成绩一般,整日一副唯唯诺诺的无聊模样,无聊到连排骨精四眼张三都懒得欺负他。
同窗整整三年,班里没有一位同学见面能想起他的名字,甚至于因为他的名字太过普通,班主任连点名也经常会漏掉他。
久而久之,许建良的座位挪到最后一排,因为班里一个学期调整一次座位,生活委员经常会忘记班里还有许建良这一号人,还好每个班级都有预留的桌椅,不然每次假期回校他只能站着上课。
不过,许建良很乐意当透明人,因为没人注意到他,他就可以静悄悄地的独自享受自己那奇怪的嗜好了。
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嗜好?
那个时候,中国的小县城其实还是比较封闭的,不少风土人情还是保留承接自封建时期的习俗,譬如风水宅运、丧嫁婚娶这些。
而那时候的人们最忌讳“死”,谈“死”色变,跟“死”搭边都是不吉利、晦气,让人觉得脏、臭、恶心,甚至还会觉得会传染病毒,死鱼、死鸡这些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更别提死人了,逢街上有人家送丧,老人们都严防小孩去凑热闹。
但是,许建良确实是一个天生的怪咖,从很小就抑制不住地沉迷于“死”,一开始还好,只是带一些鲜花野草回家,天天盯着,等它们凋落,干枯了也不丢掉,反而更加兴致满满地摆弄来摆弄去。
再后来,他就天天倒腾一些些虫子小动物,养在玻璃瓶里,也不放生也不折磨,甚至还留一些食物,天天就盯着,等它们自然地死掉了,才宝贝一般地藏起来,家里人开始的时候觉得,小男孩嘛,天性爱玩好奇心重,也属正常,也就没去管他了。
后来,许建良已经变得得寸进尺了,三天两头就往家里头招一些奄奄一息的小猫小狗,搞到家里成日臭气熏天,他父母明明已经多次明令禁止了,他还屡教屡犯,结果那气味连好脾气的邻居都忍不住过来抱怨几句了,那一次,他妈妈再也气不过,拽着他出街,当着街坊邻里的面,一连抽了他好几十皮鞭才消停。
所以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他这种奇怪的嗜好在正常人看来其实是非常恶心的。
为了隐藏好这个秘密,他就必须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透明人,不过有一次他犯错了,得罪了班里一个不该得罪的人,那就是学校里的小霸王,豪哥。
豪哥的姑姑是学校训导主任,所以他不怕比他高大壮实的高年级学生,每次他跟别人打架都有姑姑帮他收场,久而久之学校里的学生都怕了他。
这也造成他娇纵蛮横地性格,成天胡作非为,甚至越做越过火。
有一天,排骨精四眼张三给他递了一本漫画小黄书,他看得不亦乐乎,看到心痒痒,还觉得光看小人不够过瘾,想看看真人的。
对于班里其他女生,豪哥自然还没狂到敢肆意调戏的程度,关键那个年纪的女孩身体也还没发育,但有一个是特殊的。
娜娜是班里唯一一个有智力障碍的女孩,虽然身体已经发育到了十六七岁,但是智力还只停留在八九岁,豪哥对她下手了。
一开始还好,豪哥只是偶尔碰一下她的身体敏感,娜娜每次也都只是笑笑,没做反抗,不过,这更加助长豪哥的气焰,连着四眼张三也加入调戏队伍,这就更让豪哥有恃无恐。
娜娜就坐在许建良旁边的座位,没次看到豪哥他们那样作践娜娜他心里都不好受,因为娜娜是班里唯一能记住他名字的同学,每天早上上学她都很礼貌的和许建良打招呼。
不过许建良每次不敢制止他们,他不怕豪哥揍他,他怕的是出头,他不想班里有人关注他,怕他们发现自己的癖好。
然而,几次点点戳戳的试探性侵犯后,娜娜都不反抗,而且班里也没人敢替她打报告,豪哥他们越发不知收敛。
甚至有一次,许建良实在忍不住去问娜娜被他们欺负难不难受?谁知道她说班里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陪她玩,说豪哥他们是好人,不是欺负她。
终于,有一次豪哥他们突破底线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居然去脱娜娜的衣服,甚至连她的文胸也想着撕扯下来,豪哥的小跟班们也一边厚颜无耻地起哄。
班里同学一个个噤若寒蝉,而在旁边的许建良如坐针毡,良知的刺痛把他憋的满脸涨红,不过理性在告诫他谁都没动凭什么自己出头,或者人家娜娜愿意呢,她不是说过她不讨厌吗?
许建良感觉脑子要炸裂,两种不同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轮番轰鸣,虽天人交战,身体却丝毫不敢动弹,这种问题对一个小学生来说其实也是个残酷的考验。
“癫婆,你不是很爱笑吗?笑啊,笑啊,哈哈哈!”
“豪哥,手感好滑啊,爽啊,嘻嘻嘻!”
“再把文胸拉下点,哇,好大啊!好白啊!”
“死四眼,别自己光抓他奶子自己爽,帮忙按她手啊。”
“真人的奶子也不错,比漫画爽多了,唉,这颠婆怎么还能笑得出,看我不使劲抓爆你,哈哈哈!”
“呜…”
“豪哥,你慢用,我已经按着她的手了。”
“啧啧,这疯婆子虽然傻乎乎的,身材却不得了,可惜了,多抓几把当留念。”
“呜呜…”
班里已经乱成一团,非常嘈杂,各种声音纷纷扰扰,有起哄的,有看热闹的,有交头接耳议论的,实在让许建良心烦意乱。
不过还好,他终于从纷乱中听到一丝细弱的呜咽,许建良如闻天籁,那声音很小,却无疑是娜娜发出的求救声。
许建良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坐视不理,拍案而起,用他出生一来最雄浑最响亮的声音来结束这场罪恶的欺凌。
“都他妈的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这一下全场都安静下来了,全班同学都看向许建良。
“关你屁事啊?又不摸你!你谁啊?哪个班的?踩我场嫌命长啊!”
豪哥最先反应过来,虽然对娜娜停手了,但是,魔爪却伸向许建良,一把抓他领口,马上要出拳了。
还别说,连干出头这种事都让人认不出身份的确很丢脸,许建良还没刚起来就瘪了。
“我…,也是三班,同班同学就好好相处,别动手动脚,那样不文明。”
豪哥,往许建良身上啐了一口,手继续抓着他衣领,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还有更不文明的,你要不要也试试?”
豪哥另外一只举起,马上就要给许建良来上一拳了,不过旁边的四眼张三马上交头接耳地给豪哥出了一个馊主意,豪哥听后立马哈哈怪笑。
“那个谁谁谁,你让我住手可以,那你总给我个理由啊,她又不是你老婆,我跟她玩玩怎么的?”
“你想怎么样?”
“简单的很,反正老子也玩腻了,你承认你是他新郎哥就万事大吉啦。”
许建良歪着脖子看了看娜娜,他们那群禽兽把她搞得衣衫不整,甚至身上满是淤青抓痕,心中确实不忍,一咬牙一跺脚,就认了!
“好,我承认,不过你们答应我以后放过她。”
“行行行,新郎哥,恭喜你啦!”
豪哥他们总于收手了,同学们一个个也散场了,不过,从那次以后,他们找到新的玩具,那就是许建良,一见面一口一个新郎哥,去洗手间尿尿也被调笑一番,问是否房事过频尿不出。
原本默默无闻许建良终于出了一次名,因为那次出头,他成了班里的笑柄,连娜娜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让他非常尴尬。
他非常后悔,只想着事情早日淡化,可以让他重新做回透明人。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刻,班级里来了一名插班生,终于为他化解危机。
插班生叫朱光鉴,生得一副好皮相,但是沉默寡言,班里的女生们从来没见过这么酷的男生,而且听说还是从大城市过来,一个个都对他芳心暗许,有些闺蜜还私底下还相互争风吃醋了起来。
但是男生那边却是另一番截然相反的景象,甚至还有人传他是个哑巴,豪哥他们好几次谋算着找机会欺负欺负他,不过每次恶作剧都被他提前识破,并且把御状告到校长那里,几轮下来,大家都对他无可奈何。
而且,随光仔的出现似乎把整个班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甚至连老师们也围着光仔转,因为他的期末考试全市全科夺魁,许建良终于如愿以偿做回透明人了,终于可以放飞自我了,有时候翘一两节课都没人发觉。
他心里甚至谋划着找一处偏僻地当秘密基地,那样的话,再怎么折腾都没人管他,别说招来几只死猫死狗,就算藏几具死人尸体,只要没人发现,那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许建良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变态的,但是同时又很奇怪,身边的人为什么那么避讳“死”,难道不好奇“死”是怎么一回事吗?
但是有一点,许建良从来不主张杀生,正是因为他热衷观察死亡所以他比一般成年人都更加能了解生命的价值,玩弄生命反而是他最厌恶的。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间,从光仔插班那会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初春时节,学校组织了一次郊游,许建良背了个大背包,里面塞满空瓶空罐,难得一次野外活动,总要把握机会多采集一些标本。
而其他同学包里,毫无疑问全是各式各样的零食糖果,没有小孩会放过这样可以理所当然放开吃零食的机会。
然而光仔这次又搞特殊了,两手空空,从学校门口集合上车后,就从衣服口袋里捻出一本写满英文的小书,自顾地静静翻阅。
这无疑又把那些饿鬼一样大包小包的男同学们的自尊心给狠狠刺痛了,女同学们一个个不明觉厉,眉目含情,连老师们也齐齐投去赞赏的目光。
一整车的人,仿佛唯有许建良置身事外,像猫一样趴在车窗前,眼冒绿光,盘算着这一路上有哪几处地方能采集到那些宝贝标本。
车开到距离学校组织活动的目的地不远的时候,虽然车窗外的景色匆匆而过,但是一个脸色蜡黄的身影还是映入到许建良的眼中,因为车里的焦点都集中在光仔身上,所以窗外的那个人只有许建良看到。
许建良只是觉得那个人可疑,而且车子开的飞快,路过那地方也就半刻,仓促间也没看太清楚,本着一直以来低调行事的原则,也就不打算自讨无趣地把事情告知老师。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许建良心头的悸动总是挥之不去,他有种预感,那个男人已经死了,而且是刚死的。
许建良的好奇心爆发了,变得急不可耐,车子停下,老师们开始组织学生分队集合报数,无可奈何,在点完名前是不能开溜的,许建良只觉得度日如年,口干舌燥。
刚点完名,队伍准备出发,许建良就跟领路老师借尿遁了,通往黄脸男子所在地的路线他早就在脑海里推演无数遍了,一拔腿就驾轻就熟地夺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