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危睁开眼睛,定了定神,她暗自庆幸又一个晚上过去了。她捏捏自己的脸,还活着。阳光透过窗帘试图射进来,斑驳在布条上闪光,晃眼。离婚已经一年半了,可是睡觉前胸口还是会堵。38岁,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年纪,可是危又再一次确认自己的行径,是的,36岁,决定离婚,半年后决定辞职,离开大家艳羡的职业大学英语老师。现在一年半晃悠下来,去过出版社,开过公司不了了之,又去了一家塔罗工作室做疗愈师,没日没夜面对各种迷失的灵魂,流着眼泪说着自己都将信将疑的安慰的鬼话,终于两天前又决定辞职,因为危意识到自保期安顿好自己才是良策。危再次拍了下自己的脸,有感觉,心想“原来我还在这个世界,游戏还没有结束,2018已经到来,这是元旦过后的第三天,2018年我还会遭遇什么?”
突然跳出一个地方—“永宁寺”。没有多做思虑,危就应了这一份灵感,这是朋友推荐的一家寺庙,据说千年古刹一直没有经过现代化的修缮,还是保留着原始寺庙庄严的风貌,有空去小住几日,听听晨钟暮鼓,极为舒胜。
一路顺风车,危迷迷糊糊将醒未醒,阳光从车窗玻璃偷偷撒在危白净的脸颊上,危耽溺着这份被包围的温暖,好像好久没那么睡过了。像个初生婴儿一样,阳光编织的温度是妈妈的子宫。危想起走了很久很久的妈妈,眼泪不自觉又开始泛滥,嘀咕着是不是妈妈还在,一切会不一样?在妈妈面前,每个人都是不用长大的孩子。这个世界,似乎只要是孩子,你就可以有胡闹的权利和自由,大人却被要求正经和成熟。可是懂事向来不是危的擅长之处。所以婚姻里,危变成了那个不对的人,大人没有长大就是错误,没有声张的原始力。大概大人为活而生,孩子为生而活。之前危一直确信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而现在她明白离开了妈妈才能找到家。而自己的家到底在哪里呢?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师傅很负责任地把危送到了山脚下,并嘱咐说“沿路向上走十分钟差不多到寺庙路口了。”谢过师傅,危背起书包下车。看到山脚下有几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面店,她随便挑了一家,老板站在门口,脸上笑起来的褶子深深地刻在皮肤里,粗糙黝黑,手指粗壮、甲面宽厚,感觉长年累月在水里浸泡干活。店里没有小二,就是老板一个人,危点了一碗素面,忘记了什么味道,只记得老板除了招牌式的笑容,没有说一句话,付钱的时候看到门口贴着“素面8元,扫码付款”。危暗暗庆幸这是个懂事知趣的老板,因为自己根本也不想说话。
危蜿蜒着山路崎岖向上,时不时有轿车上下,避过了溅起的水坑,躲不开飞扬的尘土。危皱了皱眉头,继续奔着山路跟着指示牌向前,“既来之,则安之”,不住祷告。顺风师傅估摸地还挺准,果然不出十分钟,危就踱步到了古刹门口,“永宁寺”牌匾陈旧但威严。没有人收门票。踏入大门,幽然之气即时化解了身上的风尘仆仆,危觉得自己精神多了,感觉双眸里的绿色都鲜亮活络许多。径直拜见了寺庙里的佛菩萨们,算是通知了主人们自己的到来,就忙着去入住登记处办理手续,可以放下身上沉重的书包。可是登记处没有人,挂牌说“稍等”。于是危就在门口来回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有人来办理。危决定去其他地方转转,光等着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在永宁寺的时间只有当下。永宁寺位于兖州市城关镇,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初名“闫宁寺”,后改名为永宁寺。寺庙占地面积8.3万平方米。永宁寺现存建筑为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奉敕重建。该寺曾驻锡不少有名高僧,包括唐一行法师、寒山、拾得、济公和尚、日本东密开宗祖师空海大师、日本台密开宗祖师最澄大师等。
永宁寺依山就势,层层递高,按四条南北轴线布列六百多间古建筑,分为五条纵轴线;山门外各建筑物顺地势安排,没有一个相互平行,也没有互相垂直,自自然然地散落各处,却显得和谐协调。一进朝东的山门转入正中甬道,甬道两旁是仅高1.7米的黄色矮墙,矮墙后面是茂密的竹林。危没有目的地,今天只是一个与时间为友的过客,在各个殿堂里穿梭。冬日下午的永宁寺阳光没有车里的温度有力量,多了点儿清冽。她不自觉地把围巾裹得更紧了,再转过去的时候,发现登记处仍然没有人值班。
再路过大雄宝殿的时候,碰到了一位刚来换班的师父。“师父好,我今天想住在永宁寺可以吗?””阿弥陀佛,这个要看登记处的值班人员上不上班,他是俗家弟子,不是每天都在,有时候来了又走,所以你要诚心住在这里,得去守着,万一过来没有看到人,他可能就走了,这会快3点了,他下班时间是四点。你不要乱转了,去那边等着。“危一听,乖乖地谢过师父,就又奔去登记处等着,惦记着不会刚才走开时值班师父已经来过了吧,那太不幸了。果然登记窗口还是空空的~~
危正犹豫不定要不要再等了,天真的好冷,山里的气温到了傍晚会降得很快。说时迟那时快,依稀是从时空那一端跳进来一个身影,几乎同时是从廊亭外一跃而起,完美跨越稳稳落于地面。”哪里来的小伙子?”清秀俊郎的脸庞,矫健有力的步伐,身材不算魁梧高大,但是也是匀称挺拔,他向着危的方向走过来,危再定睛了一下,胆子大得没有了平时女孩子的羞涩内敛,就想在那一刻把这个男生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地打量清楚。他整个人看起来坚定温暖却莫名忧郁,有种特殊的味道从身上散发出来,直接飘进危的耳朵、眼睛、鼻尖,危仿佛看见他是顶着光圈进来的,夕阳下,那种淡淡的光晕,危觉得不陌生,心里一阵窃喜“现在的90后都那么佛系的吗?至少诺大的寺庙今天不是我一个人入住了。”说来也巧,男生进来没有捂热两分钟,登记的师父就突然坐在了椅子上大叫,“你们要入住的吗?20元一晚,餐票5元一天,现金支付。”危顿时傻眼了,“现代人类还需要带现金的吗?不是手机横行天下吗?”男生顿了下,见危没有动静,就上去先办理了。
“你有现金可以帮我付一下吗?我用支付宝扫给你。或者你直接借我100,我先扫给你!”危明显听见自己的声音跟平时不一样了,奇怪,汉子的味道没有了,怎么柔和了?来不及纳闷。
“好的。”男生顺手就把手里本来准备付款的二维码递过来,一边另外一只手开始在书包里掏着什么。
危赶紧打开手机,但是动作好笨拙,一点没有了平时工作干练的模样。
“不好意思,不是这个,我换一个,稍等。”男生说搞错了二维码,声音温和有礼貌,确定毫无侵略性,危默默确定是自己喜欢的声音。
再次去扫二维码,危傻劲不知道从哪个细胞里冒出来,居然短路以为二维码需要正对着扫,所以把手机转了个头,拧着脑袋去瞄准,男生笑着提醒危,
“你直接站在那里也可以扫到的。”
危顿时脸红耳热,“啊?~~是吗?我不知道~”空气大概都在笑话自己,但是也不觉得太丢脸。
后来不知道手续办了多久,老头给了男生那些钥匙和饭票,他分给危,还把身份证还给危。男生也是很有默契地把危送到了女众部,似乎天生知道危有可能是个不认路的“智障”。危也没觉得这种殷勤有问题,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大宝宝。
危就这样认识了男生,她的成。意外而不惊心动魄,不用互相介绍却已然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