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明雪山白凤凰

唐寅曾潇洒写下“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天才往往都是孤独的吧,而人最难熬的应该也是孤独。许多孤芳自赏经历了过尽千帆皆不是之后大多也都垂泪作顾影自怜了。

初看《南海十三郎》之前,我曾以为这是一部港产黑帮片。“南海十三郎”听名字就会让人觉得充满了江湖气息,我甚至还脑补了《庙街十二少》里的场景,觉得剧情都应该相类似,无非就是一些争地盘,做揸fit、劈友、沟女,在随意穿插一些情感元素。当然也很好奇擅长喜剧题材的高志森将会如何驾驭黑帮题材。

但我没想到这竟然会是一部文艺片。一贯以嘻嘻哈哈的形象示人的高志森这一次在严肃中略带伤感的讲了一个人的一生。看完之后发觉这竟然是高志森最好的一部电影。

影片用第三人称叙事的手法,借说书人之口讲述了粤剧金牌编剧——南海十三郎艺海浮沉的一生。作为粤剧名家江太史公的十三子,江誉镠自幼顽劣成性,却也绝顶聪明。一晃十年光景,江誉镠出入名流场所在一次偶然的舞会上,他遇到了上海的千金小姐莉莉,一曲醉心,他爱上了这个女人,然而双方虽有缘相逢,却无份结亲。为此他不远千里跟随她来到上海,因为在第二次相见时她的一句戏言“就算不认得你,也认得你这副眼镜”真的就戴了一辈子。没人知道在上海的那两年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许别人提起,只知道两年后他落得穷困潦倒,回到了广东的家中。他早已被学校除名,做不成医生,就随意教书度日。闲暇时日常去听戏,自幼耳濡目染的他信手拈来便成大作,受戏班老板薛老五赏识,成为御用编剧。人送绰号——南海十三郎。少年成名,作品巡演万人空巷,风头一时无两。

桀骜不驯的十三郎嬉笑怒骂拒绝同行的挖角,声色俱厉的救回堕入风尘场的侄女。在粤剧这一行唱念做打,戏曲风情的十三郎却越发的孤独,同行的人跟不上他的思路,他的性格也越发的乖张,直到遇到了唐涤生,二人高山流水遇知音。拜师时,他说“我年长你七岁,别喊我师父,喊我大哥。我们君子之交就凭这一杯茶。”他又说:“你不能写这样的戏,埋没了你的才华。你应该写更好的。学我者生,像我者死,我那个时代十个有九个是文盲,写的稍微复杂一点观众就看不懂,以后观众的水准会越来越高,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一点。”这是前辈对后辈的提携,是天才与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那是十三郎最好的光景,他仿佛看到了唐涤生说的“文章有价”五十年后,一百年后又有谁会记得当时的股票,记得的将会是最好的剧本,以及写出剧本的编剧……

然而时局动荡,十三郎与故人分手到了江西写剧本慰劳前线战士,因看不过同行的媚俗下作,愤然出手,打伤了任惜花。谁知抗战结束后回到戏班,同行本来就看不惯十三郎恃才傲物,将此事无限放大,搞的没有人再敢用十三郎。他的生活也越来越潦倒。

人,要么庸俗,要么孤独。十三郎肯定是后者。他在台下看“宝莲灯禽兽版”,露出讥笑,改了后边的剧本,却不被老板赏识,不欢而散。彼此挖角失败的旧同行再次前来却提出“写完剧本过目一下”这在十三郎看来是侮辱。被他一手捧红的侄女 “救济”其一下,但终究还是篡改了他的剧本,让他愤愤地骂:“你以为这是睡美人吗?”他桀骜不驯,铮铮傲骨,他容不得这世间颠倒黑白,容不得对剧本的审美破坏,一切仿佛是命运埋下的伏笔,捧得越高,摔得越痛。换来的就是他下半生的落魄无依,流浪街头。

一次车祸,让他与昔日恋人重逢,可惜她已嫁作富贾,并认不得他的模样,便是连他戴了半生的眼镜也都不记得了。他曾幻想过无数次他们复见的场景,他风度翩翩,她楚楚动人,他不露声色却又不无炫耀的说自己的事业,希望可以跟她重头来过……但是命运残忍起来根本使人无力招架,“为什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却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你?”他也只能埋头叹息。

老天好像觉得折磨的他还不够,跳车轻生都死不了,他更加疯癫了。

辗转来到香港,受到无数人的冷眼嘲笑,也曾得到故人的接济,但他说“有些事不用看的那么清楚”依然选择流浪。直到遇到曾惺惺相惜的徒弟唐涤生,谁知道一代天才竟然暴毙而亡,十三郎那一句“他是我徒弟……”让人心碎。世界上唯一懂他的人也不在了。
从此他就带着他那幅“雪山白凤凰”流浪……说来可笑竟然只有一个小乞丐(长大后的说书人)看的懂这幅“雪山白凤凰”十三郎的内心该有多孤独啊。

刘以鬯曾说过“香港这个地方,解下佩刀沽酒的朋友不多。”十三郎在中环石板路上当乞丐,粤港地区不乏富豪,然而,那是财富滥觞最初开始的地方,艺术与财富的冲突,名利与坚持自我的冲突,逼仄崎岖一如他走过的路,他终究不肯自降身段。

电影中说书人说道“千万不要自认为是天才,因为真正的天才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像唐涤生一样早死,要么是像十三郎一样疯掉,已悲剧收场。因为天才永远都不肯像世俗妥协。”做天才,不容易。“自由,天真,可爱,坚持自己对艺术对美的追求。”结果一切并不如人所愿,十三郎活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一个可悲的传奇,让我们感叹世道不公。可是,渺小如你我,再如何叹息,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他人?只好笑着说“这只是一个潦倒编剧在讲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只是这一次讲的动听,用情,让人难过。

心声泪影女儿香,雁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渡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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