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机器开关,选择“白酒”中的“茅台”配方,0.25L,支付,过不多久,半斤的白酒就从机器底部流出,不多不少。3073年5月9日,我突然想喝酒,于是做了如上的操作。所谓“买东西”,跟其他事情一样,足不出户就可以解决。在算得上万能的终端操作,不管需要什么,都可以选择,几个操作之后,想要的东西就会出现在眼前,免去了所有实地挑选和物流的苦恼。当然,这些事还是得有人做,只不过你看不到,少了人和人之间的接触,世界看起来就简单了很多。
只不过,再好的终端,也不可能给你“选”出一个可以一起喝酒的人来。所以,我只有自己和自己喝。诗人说举起酒杯来请月亮喝酒,对着地上的影子恍惚之间成了三个人。在3073年的时空里,每个夜晚都灯火通明,人们越来越害怕失去光照,尽管他们内心无比的想要一会儿安静,却就是不敢尝试。如同每个城市都可以随意移动和折叠一样,房子也一样可以随遇而安。只要随便在街上哪个地方找到终端的接入口,选择,支付,24小时之内,你要的房子就在你想要的地方,非常成熟的3D打印技术已经可以满足人们的所有要求。不过你已经想到了,石头和木头不会是原料,钢筋和混凝土也不可能出现,一切都是合成材料,每个模块都固定不变,然后拼装在一起。房子就像是可以背在身上的旅馆,不想要就能抬腿走人,负责任的会去销户和折旧处理,如果不想这么做,在10天之后无人入住,就会有感应装置启动,自然有人回收,一切都了无痕迹。
人们经常的移动,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迁徙也很随意,这样的简单选择实在是再好不过。既然土地已经失去,人如尘埃似的生活,那就不会对这些产生过多的心理依赖。这一变化被当代的历史学家们称为伟大的创举之一,他们说很久以前,在地球上的人们都很安土重迁,总是视土地为生命,经历了漫长的变革之后也不曾改变。每一代人总是想要在土地上进行耕作,或者建筑,以此来宣示自己的存在。他们建造了很多的房子,聚居而成城市,在房子里找到一种叫“家”的感觉,并赋予种种美好的含意。
为此我也翻看了一些文字,结果是我很赞同那些历史学家的说法。如果把时间拉的够长,你会发现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与“永恒”这个词有关。不管多好的房子都会腐朽或埋在地下,没来的及腐朽和埋在地下的会被更快的烧掉、拆掉、完全消失掉。但是那时的人们乐此不疲,一直在重复着这样的“游戏”,哪怕为此而发生矛盾甚至流血都不肯停下。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生命太过短暂,人们总想抓住些什么,好填补内心的不安。远古时期的人们会被各种自然现象都吓的不轻,而科学越发达,人会越发现自身的渺小,地球在宇宙中就是一粒尘埃,而人呢,真不知道该如何定位了。在这样渺小而又真切的生存状态之下,房子是多么真实的存在。
我还没有换过房子,不是我不想,只因身为文字管理员,没有长途旅行的要求,这就缺少换房子的一项重大可能。而我的工作简单之极,不用占据空间,因此也不会因为不够用产生换房子的可能性。我把房子置于一个僻静之处,基本上没有出门的必要,所以只要不受太多干扰就好。我看到的那本日记里,对城市和房子做出了很多的描述,尽管作者绞尽脑汁想要写的有趣,却每一项都那么苍白无力。人总是容易活在幻想之中,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什么,但其实人最终的努力也不过是让自己不被改变太多。当刮风下雨出月亮都成为消逝的自然现象之后,人们会逐渐的发觉一切并不具有太多意义。而科技可以使人群完全隔绝之后,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怀念当初的“座上客常满,尊中酒不空”。在千年甚至更久之前,人们为了房子殚精竭虑,耗尽一生,从后来的解密的各项文字中可以看到当时的强大组织是如何机关算尽,攫取财富。金钱面前,所有人都失去理智,圈套要钻火坑要跳,诗与远方永远不可能到头,现世的安稳和安全感才最重要。当我后来看到种种怪现状之后,设身处地,如果我身在其中,也一定不能幸免。
人不可能无感情的活着,估计每个人都会认同。但实际上,人就是在无感情的活着,只不过他们不愿意承认。无论是现在还是千年以前,他们所看重的感情都没有依托,他们嘴上所珍视的东西无一不是幻象。在那个时代,层出不穷的大师仁波切们一边教导人们要如何的内心平静无欲无求一边数钱去过心猿意马欲望奔放的日子。当千年以后人们失去土地失去可凭借之物之后,他们才真正找到了“彼岸”,既然一切都不用期待太久,那么就让一切都既能循环不息,又可以随时丢弃,心无挂碍,即使再多欲求,所表现出来的也和无欲无求差不多。因为随时可用,随时回收。
突然想去远行,告别这个地方,把所有的文字信息都忘掉一阵,看看会有怎样的结果。那天夜里我一个人喝掉半斤的酒,看着浮在城市中的住了这么久的房子,我想,让它空一阵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