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是什么?能不能变成不是那样的日本人的日本人?
——《冲绳札记》 大江健三郎
海口的新华书店有四层。
第一层是入口、收银台,以及畅销书展示架。第二层是大门类书籍,及一小部分中小学习题册。后面两层,我没上去过。
遇见《冲绳札记》是必然中的偶然。那时我刚刚开始接触日本文学,那时仁石刚刚决定了去日本留学,那时刚刚是2010年。
我是去找《1Q84》的,不小心途径了《冲绳札记》,便一并带回了。时至今日,我只读了序章和第一章,可能只有不到30页。 也许是因为行文过于严肃、沉重,也许是因为字里行间的诘问与能够促人毁灭的悔和恨,我一直没往下读,我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
从百度那里,我补习了一下这本书的写作背景,以及他与大江健三郎多舛的命途。日本人是什么?能不能变成不是那样的日本人的日本人?大江健三郎这样问自己,和战后的日本人。越过纸背,我感到他却其实更想问,战时左右着冲绳命运的每一个日本人,以及知道或不知道这一场民族的背水一战的,举身赴死的冲绳“本土日本人”。在大江健三郎看来,冲绳是日本的母亲,日本因冲绳而生,他们是兄弟姐妹,亦如父如母。
而在此之前,我所知道的日本文学,似乎都是一种扭曲的文学。人们在扭曲中伸张,并顽强地活着。大江健三郎,在诘问一个时代,和专属于一个时代的人群。包括他自己,在出离诘问以后,是黯然而痛苦的自省。在他的笔下的日本人,或者说冲绳人,是不扭曲的,是站在扭曲对立面的,是守护日本和成就日本的。我似乎能够明白大江健三郎的痛苦,和为之一生而奔走的坚定信念。
如果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都不足以使当代的炎黄子孙感到骄傲,如果这五千年的文明与动荡都不足以成为当代炎黄子孙的仰仗。那大江健三郎的诘问,在战后的日本,人们选择篡改那段历史以后,人们沉默和遗忘,人们开始质疑和否定,那这种诘问,就如此显而易见的珍贵了。为什么日本人会否认日本本国的历史?为什么今天的日本是这样的日本人?要不要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日本人?日本人是什么?能不能变成不是那样的日本人的日本人?
她有什么罪过?她唯一的罪过就是太美丽。
人们根本不爱美丽,美丽是不被原谅的,美丽是用来被蹂躏的。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雷纳多
时间退到2007年,我在曾轰动一时的一部影片里,似乎能找到一些线索。
那一年我选修了“影视鉴赏”这门课程,我曾向导师索要了三部电影推荐:完整版的《色·戒》,《天堂电影院》和完整版的《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我想没经历过一整个苦难时代的人,很难懂,更别提感同身受。如果让我给苦难分一个等级,那因战争导致的人们的心理的恶向变化,和将来源于战争的痛苦,通过残暴而违反人伦常情的手段加诸到比已更弱的人身上,一定超越了战争本身的苦难,占据苦难等级的第一位。
玛莲娜是美的,美得不合时宜。美丽的本身并没有罪,那么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大背景下的美丽的玛莲娜就有罪了吗?女人们用尽力气去嫉妒和孤立她,男人们用尽力气去侮辱和蹂躏她。她太美,美得软弱。在丈夫疑似死亡后,她彻底的沦为了小镇男男女女的竞相发泄的对象。这个并未参与到战火中的小镇男女,有着最邪恶的灵魂和最肮脏的思想。他们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一场战争,和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美丽。
而雷纳多无知的袖手,懵懂的欲望,痴迷的爱恋……都无不彰显人们比恶更恶的恶意;而雷纳多的恍然,怜悯,和仁慈的愤怒,却解脱了在罪恶里疯狂的人们,成就了这场盛大祭祀的最高祭礼。玛莲娜是众人诋毁和发泄的对象,玛莲娜也是众人拯救和慰藉自己的对象。谁也没有她美丽,谁也不能比她惨。
玛莲娜是战争的祭品,冲绳也是战争的祭品。
大江健三郎为冲绳之于日本的祭礼而自省和诘问,他用扑面而来,直指人心的方式。雷纳多为玛莲娜之于小镇的祭礼而自省和补救,他用迂回,委婉的方式。本质上,被大江健三郎诘问的“日本人”和侮辱蹂躏玛莲娜的“小镇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们仁慈而残忍,他们是受难者的同时,亦是时代的施暴者。
今天,当我们谈起战争的时候,我们会谈到什么?当我们在谈起战争给我们带来的伤痛和后遗症的时候,我们会谈到什么?我们是否为一段既定的历史而更加理解今时的世界,我们是否为一个既定的同袍的错误而省身律己。
我不太知道知道战争具体是个什么,也就不太明白,如冲绳和玛莲娜之流,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而大江健三郎或者朱塞佩·托纳多雷,他们在进行反思,并因为这种反思而痛苦,而执着,而产生了信仰。
《冲绳札记》是告诉战后日本人一段不算旧日的历史真相,是作者对一段历史真相的源头追溯和细节考证,是对战期日本人的诘问,是对冲绳人的认可和崇敬,是对“日本人”这个民族的寻根。
而我,还未读完。
当你去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的时候,你就一定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