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就是这样,会不停地相遇,不停地消失。有些人会在你的生命中出现,时间不长,他(她)们或许不会带给你怎样的刻骨铭心,要说上关系,你仔细想来,要给他(她)们分一个层级,但你想尽了各种关系,却无法将之对号入座。
这么一说,你和他(她)们的关系甚至连朋友也许都算不上。但就是这样的关系,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是你的整个余生中,你都会时不时地想起这样的人。
而这想起的开头往往是不经意的,没有、或者说是不需要任何引子。而那“想”也很轻,你的心里不会有任何波澜,但是你和他(她)们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都记得清清楚楚,比你真正深爱过的那个人记得还要清楚,一切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
春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
在与她的故事中,是少年先招惹了姑娘。
那时候的少年多情,同桌坐上一个姑娘,看到她没有吃饭,他会说她,会给她带面包、火腿肠。看到姑娘头发洗了没干,会说她头发洗了不吹干会生病,会催促她吹干。那时候少年的手也很肆无忌惮,会不分场合的站在姑娘身边亲昵地去摸她的头,会在无聊的时候趴在课桌上牵起她的头发在手指上卷,看她故作生气对她翻白眼的样子。
少年不知道那时候的姑娘内心也很敏感,敏感到那些过去了就抛之九霄云外的关心和在他看来不足轻重的触碰都会让她心中那池静默的春水泛起涟漪,长久不息。
再到后来,我们分科分了班,我和她并不在一个班级。这之后的故事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和其他的故事一样,少年的饭卡总是没有钱,去找她拿饭卡,她都会给。少年总是有很多的话要说,会找她说,她总是会听。但在那些话中少年和姑娘都不是主角,主角是少年等待的另一个姑娘。少年也偶尔会约姑娘出去玩儿,姑娘都会到。他们会在离学校不远的桥廊上来来回回地走。姑娘总是很文静,少年跳脱不安,会去摸她的头,扯她的头发,会时不时与她打闹。
因为分了班,接触少了,故事也就少了,但巧合的是我和她表弟在同一个班级。那时候还经常与她弟弟开玩笑,让叫我姐夫。而其他知道这层关系的朋友也是如此打趣。关于这个玩笑,还有她亲妹妹。每到过年的时候,我总会让她妹妹叫姐夫,然后给她发红包,这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她有了真正的姐夫。
关于她的家人,其实还有。我见过她家人两次,一次是和她出去玩儿,终了,回家之后叫我去吃饭。饭菜很丰盛,饭桌上有她的父亲,很热情,还让我喝酒。还有一次就是快过年的时候,她父亲的电脑出问题了,让我去修,也是盛情款待。她父亲还加了我的微信,在后来的时间里电脑一有问题就找我,甚至让我帮他写写演讲稿什么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误会了什么,直到那次我对姑娘说,你爸天天找我,有时候我也没什么时间啊。我知道我其实并不是想抱怨,而是想说些其他的什么。但那之后,她父亲却再也没有找过我了。
这让我不知道在与她妹妹开玩笑的次数里,她妹妹是否向她的家人说过她姐姐有一个朋友天天让她叫姐夫,叫了就发红包。不过我知道,姑娘肯定是知道的,而且没有反对,有时候还怪我给的太多,怕她妹妹乱花钱。
我也知道,如果我开口,她更不会反对。
我和她之间差的仅仅就是那句话。
然而那句话终究还是谁也没说。
关于姑娘与少年之间的关系,那时候她周围的朋友都觉得她会和少年在一起,都觉得她们之间的那句话迟早都会说出口,但是谁也没说。
而他们之间即便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看一眼对方的眼睛都可以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但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没有真正的说出,就没有真正的关系。
很不公平罢,所有的、无论多么深的情感,多么漫长的时间,多么疼的苦痛,只要语言没有带上声音,没有从嘴里说出,就什么也不是,就无足轻重,比随风而起的羽毛还轻,轻轻地一口气都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还记得对此还有过一次谈话,那是上大学的时候,我去她们学校看她,当时已接近年末。她们学校在离市区很偏远的地方,我坐了约摸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才到。
谈话是在晚上,当时饭桌上吃饭,她坐在我右手边,她的朋友坐在我的左手边。
她朋友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我装作不知,随口说道:什么,什么时候在一起?
她说:你还装,你难道还不明白嘛?
我回道:啊?
她说:她等了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明白,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我知道因为多年前少年的多情让一个姑娘动了情,而这一动就是很多年。
在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等待中之后,像那场等待中那个少年总喜欢跟在那个姑娘的身后一样,我觉得我是一个一直走在别人身后的人,对所爱的人是,对朋友亦如是。但此刻,当我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才发现,在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站在我的身后。而这个身后的姑娘没有追,也没有向我走来,只是站着,站着看我等待,站着看我走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了,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之后的很久很久,她走了。
我此刻想着,这于她来说是太不划算了。仅仅是因为少年多情而轻易给予的关心,就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时间是其次的,还有些其他的。我深知当心里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却无法触碰到时的苦痛,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因此我法走进她的内心,无法悉知那些。
很多时候啊,在感情的天平上啊,总是不对称的。
她曾经对我说:你的言语,我爱听,却不懂得。我的沉默,你愿见,却不明白。
是啊,少年总是在前面走,去小心翼翼地跟随一个另一个无法触碰的影子,永不回头。但关于她的沉默,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我知道我无法再装糊涂了,我转作正经,对她朋友说道:哎,你不懂。很多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她说:什么不懂?你们在一起不就行了,这么简单。
我说:哎呀,你别管了。我会给她一个答案的。
关于这类似的谈话,其实我和我的朋友也提起过。我曾很多次与我的朋友提起她,我说在xxx学校有一个姑娘,我和她很熟,也很陌生,怎么说呢,就是差一句话。
朋友问我:那你们怎么不在一起?
我说:怎么说呢,我和她,对于我来说,就是要么不在一起,要在一起就得一生,你明白嘛?
一生是多长啊?
那时候的少年,还没有准备好一生。
我会给她一个答案的。
也是在这次见面之后的晚上,我对她说了很多的话,至于详细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末尾是: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那次饭后,我记得当时我们是走路回到学校的。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还去操场上走了走。现在想来我和她在最美好的时间里相遇,但是从来都没有在最美好的时间里做过最美好的事情,例如两个人静静地在操场上走走。
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但直到现在那个答案也没有给她。没有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想过,但我一直没有想到过答案,有时候想着想着索性就不去想了。在每次去想那个答案的时间的末尾,我总是将答案的结果交给了时间。
很多人都说:时间会给出答案的。然而,在我看来时间给出的答案就是将答案一点一点地吞噬,让它无足轻重,让它堙灭。
时间给出的答案,也是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那天夜晚的那次谈话最后的那句话她是否记着,又记了多久。我不知道她是否期待过那个答案,是否因为期待而等待,等待了多久?
再之后的见面,算是这些年我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当时我请了假,陪她在一个绿化很好的地方玩儿了半天。
那天的我们依旧和以前在一起玩儿的时候那样,在那个地方来回地走,也是说了很多话。关于那些谈话,其中我记得的是关于我们的未来,不,准确地说来应该是关于她,关于我的未来。
我说,我毕业之后应该会选择创业开一个公司或者和朋友一起开一个公司。她告诉我,她应该会去支教,去很偏远的地方。听到她的这个打算,我心里瞬间变得空落落的,去越偏远的地方,就意味着我们见面的次数就越少了。
我幻想过她去支教的地方,像我们农村的乡下,路很烂,到处都是泥泞,有很多树,有很多水田。走路需要穿着雨靴。
未来,多美好的一个词呢。充满幻想,充满期待,充满新的。好像一到了未来,自己就会脱胎换骨,自己和自己的生活都会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不像现在这样烦恼,不像现在这样沉重,就像是两个完完全全的世界,两个完完全全的自己,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憧憬。
可是“未”也仅仅是手那么轻轻的停下,就是“末”。所有新的、所有的开始离结束,离终止仅仅只是手那么轻轻的一停而已。
可是怎么样呢?
我还没有答案,我不想去耽误她,她站在我身后的时间太久了,她应该还有别的生活,还有别的去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自己的路不应该是我的那条。
多年的相识,我们应该是有默契的,这表现在“未”与“末”之间那轻轻的一停——我们都选择了让对方不再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果不其然,后来我们见面的时间真的就很少了,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就从那次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而我和她的谈话也越来越少了,对,即便是在这样一个通讯很发达的年代,我和她谈话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每次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发消息就回,而是动不动一条消息就是好几十分钟、好几个小时才回,有时候甚至聊着聊着人就没了。
当然,即便是屈指可数,但每到我们聊天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无伤大雅地开些玩笑。其中例如,我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她家。她说什么时候都可以。我说那彩礼多少。她说五十万。我说那算了,彩礼不够。
这样的玩笑我们开了好几次,直到那天她对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幸好是隔着屏幕的,而且我又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没有人可以看到我的失落。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经结束了,那个我永远也没有想到结果的答案,已经无足轻重了。然而,也许早在我将那个答案交给时间的时候就已经无足轻重了。
这就是答案,时间给出的答案。
关于她和她的男朋友,那天我们谈论起来的时候,还说要请我吃饭,和她男朋友一起。我问她:请我吃饭干嘛。她说:应该请你吃一顿饭。我说:那好吧。
现在想来,那没有说出来的“应该”,想必应该是一种形式,一种散场的形式。我和她之间亦或者缺的不是那个答案,而是一次散场的形式。人就是这样,在很多种关系中,心里明知已经散场了,但是如果没有一次散场的形式,就会觉得那关系还在,还没有断裂。
这不是注重形式,而是告诉自己:已经没了。
然而,到了现在,那顿饭最终是没有吃成。那次国庆她上来的时候问我是否有时间,现在的我自然是已经有很多的时间来由自己掌控了,更何况还是放假,但是我回答她的是:没有。
这让我想起那个等待了三年的姑娘,离再次分手的两年之后,她也约我吃过一顿饭。饭桌上还了我所有的东西。散场之后我们一起下楼,我在前面静静地走,然后停下,停下了好几分钟,我回头,人群中已经没有身影了。这之间我们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没有说过再见,没有对对方说我先走了。而是直接就不在了。我跟随了多年的影子,那一刻终于是她在我的身后消失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去路边买了一包烟,抽出一支放在嘴里点燃,大脑一片眩晕。
散场,不需要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