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晚奶奶去世周年,按照当地习俗,至亲好友要去坟地祭拜,烧烧纸钱,吃一顿饭。
无论亲疏,有无情感,该做的套路还是有的,提前一周父亲就多次提醒,怕我意气用事。
呵呵,人都死了,哪需再言陈年旧事,要知道,更多时候,做事情,其实都是给活着的人看。
这座八角琉璃瓦下坟头里,埋着我的爷爷和我三个奶奶:一亲两疏。
荒草疯狂围剿下小小坟头是他们四个人的最终归宿,无论之前发生过多少爱恨情仇,一抔黄土淹没了他们所有昔日的一切。
这片是我家祖坟,运河畔上,也算宽敞,一座接一座坟茔下埋葬的,是我家族里亲人,曾经活生生的人在这里变成一座坟,高大简陋墓碑上寥寥数语能让人看出什么。
无论美丑善恶,贫穷,富贵……人,最终归宿在这里,看看它们,我不知道,人间所谓追求还有什么。
面前是闻名遐迩的大运河,人工开凿的水利工程之一,不过这段是旁支末节,听说开凿于五十年代,人工,人海战术造就的神奇,如果不是河面上几艘轮船,在今天的我看来也就一条不甚宽阔的河。
她是家乡母亲河,灌溉着方圆万顷的良田,曾经大运河畔洋槐花是我笔下最美的故事,如今它和岁月一样,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只能在梦中回味。
远处孤零零那座红瓦房,缺门少窗,早已经失去了居住的功能。
那是村里曾经的守墓人居所——我称之三太太的老夫妇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三年前,夫妻俩撒手人寰,居所从那间房转移到坡下水泥坟墓里。
三太太与我有救命之恩,五岁那年淘气的我坠入村里幽深的枯井,是她第一个向我伸出通往人间的援手。
都说滴水之恩,当需涌泉相报,我却再也看不到她熟悉的笑颜。
咫尺距离却是阴阳相隔的现实。
红瓦房还在,主人却已经不见身影,唯有门前高大的柿子树硕果累累。
给周年祭的奶奶烧纸钱,随便把周围祖坟都照顾一下,多多少少是点心意吧!
不过,就几串纸钱也能看出远近亲疏——二叔一边分纸钱,一边念叨给谁谁多一点!让我感觉可笑的执拗
活着是人,死了一堆坟,只见活人受罪,谁见死人享福——再多纸钱又能如何,难道真有一个阴间阳间。
完成仪式,大家渐渐离开,我远眺着这一切,心生感慨:见惯了活人的争权夺利,熙熙攘攘,在这方天地却有别样情愫,人总有一天,都会回归大地,一方木匣,一块石碑能说明什么。
所有争执,怨念,幸福或是心酸,在这里静静站上一会,什么都会烟消云散。
远处机械轰鸣,去年筹建的运河畔土地开发项目已经初具雏形——砍伐树木,除去杂草,缩减坟头,在狭仄地里造出平整耕地,种玉米,棉花,大豆……在弥补后备资源不足的同时,也把死人地盘侵占……未来或许不久之后,活人和死人之间利益焦灼会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