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河吐玉
天空一片安静得蓝,阳光懒懒地照着。心情不错,我特意一个人沿着山脊,随意地走走停停,索性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点的位置,就坐了下来,村庄风光,尽收眼底,仔细打量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村庄像颗鸡蛋,孵出的竟全是荒凉。
村庄是县里最南边的村庄了,邻庄另一个县最东边的村庄。我很奇怪,我们两庄鸡犬相闻,而为何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方言?
没有人知道村庄的历史,村庄,对我来说,永远是个没有谜底的谜。一个村庄,奍养着一方日月。我的家,本不在这里,在一马平川有着六百多户人家的西沟阴坡庄,直到现在,我的大半族人,还生活在那里。我祖父那会儿,遇上了祖国最艰难的时候,全国人民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先前经营的七家磨房,由此衰落(大大的磨盘如今还留着,只是有些残缺,破旧。看到它们,就像看到了一块块伤口)。之后,又是十年浩劫,我无从知晓当年祖父受了多大屈辱,甚至连日子都过不下了……感谢我善良祖母的双亲,他们把祖母跟祖父一同叫回了她的老家,那时的山里人家,地儿多,种得庄稼就多,所以不愁吃喝。在祖母老家建起了青瓦土房,过柴米油盐的生活,一起艰难地熬那些岁月。后来的后来,光阴好转,祖父再也没有回去,在一片陌生之地,扎下了根……这些都是多年前的事儿呢,怀旧总让人伤心。
我是在隔壁的村庄上的学,学校很小,是个教学点,只有一到三年级,念四五年级得去另一个村子,每天得爬一座不高不低的山,风里来雨里去,中午不回家,一边写作业,一边啃着干馍馍。多年后,我再次走在上学的路上,看着遥远的路,眼前的山,霎时明白,让人坚不可摧的除了爱,还有苦难。
我记得村庄前,埋着一根粗很长的钢管,管子里淌着一股清亮亮的很旺盛的水。管口下,是个长方形的大水槽。有一回,我在水槽边玩水,不小心一头就栽到了水里,我飘浮着,像个鸭子,被担水的人,捞了上来,浑身湿淋淋的。
我和小伙伴们常骑在钢管上,用石头奋力地砸钢管,咣咣咣,咣咣咣……头塞进管口里,哇哇哇,乱吼乱叫……不知什么时候,钢管里再也流不出水了,就卸掉了它。
我还记得村庄前,有一块大麦场,堆满了高高的麦垛子。放学了,我们常常在麦垛子与麦垛子之间跑来跑去捉迷藏,还有麦场里木制的篮球架,我们只是看着,给大人们捡滚落到麦地里的篮球。如今,篮球架早已消失不见,麦场空空如也。
我还记得,我家旁边有棵又高又大的核桃树,夏天时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结满了绿皮核桃。中秋节左右,可以吃了。核桃树属于私有财产,一位小脚老婆婆把它看得很紧。但我们还是能成功偷到它。你负责放风,我专门上树,他在树下接打下来的核桃。有时不幸被发现了,老婆婆一顿大骂,骂爹骂娘,污言秽语,很是难听。后来,核桃树,砍了,不见了。
我还记得,一场大雨,让村庄遍体鳞伤,那里都是水,甚至山体滑坡,水破坏掉了路。还有一场让人心惊肉跳的地震,我们住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于是,就有了新农村。
想着想着就很难过,时间有形地改变了村庄,无声地改变了我们。不久的将来,当所有人从村庄里撤出来,搬到新的庄园,村庄会成什么样?它就会空荡荡的,旧房屋倒塌,院落萧条,长满荒草,成为废墟……也许,没有了人烟,村庄很快就衰败了。
啊,村庄,我渴望离开,又一厢情愿地记挂着它。我在村庄,生活了二十多年,才慢慢懂了这里的人情世故和岁月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