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闹市过活的青年,往往会被夜晚的红灯绿酒所迷惑,仿佛香车美人就是生活的全部。但假若你肯选择卸下夜晚的淡妆浓抹,清晨独身一人在胡同中闲逛一番,也必定能够发现生活的另外一种趣味。
曾经从四合院门口经过,恰好听到一老太太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冲儿子吆喝:“我说都这么大人了,别成天装的人五人六的,嘛正事儿没干一点就算了,倒净整出些幺蛾子来,别跟我装些里格楞。”一段话话音还未落,从门口泼出一盆水,淋湿我大半拉裤腿,让人不敢在门口多逗留,生怕掺和了别人的家务事,更害怕再有一盆水毫无预兆地从头顶浇下来。
我钟爱于在饭后满街溜达,某个平凡的夏天的午后,我挎着包在狭仄的小巷中闲庭信步,忽然发现巷口坐着马扎卖西瓜的老人,在高温的威逼下,我一路小跑来到摊前,在一番装模作样的挑拣后终于妥协,恳请老大爷帮我挑选一个小点的西瓜。老人站起身,操着一口我听不懂甚至有些嫌弃的方言,说着那些任何一个水果贩子都信誓旦旦的保证:“八毛钱一斤,包熟包甜,不甜不要钱。”
趁他一只手提着杆秤,我仔细的打量着他:佝偻的脊背、黢黑的脸膛、争先恐后钻出来的汗珠,还有提着杆秤称重时微微颤抖的手,怎么说也有七十岁的高龄。
我问他:“大爷,今年多大年纪了?”
“七十三了。”
我心中一震,七十三岁的老人出来卖西瓜挣钱,除了儿女不孝,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在心里暗暗地嘲讽着自己暗自揣度出来的他的儿女,嘴上却还是问了一句:“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出来卖西瓜?”
“我和我家老太婆住在我儿子家,实在是闲得无聊。就偷着回了老家,自己种点西瓜,老太婆种了那么多西瓜,我就想出来卖点。不管多少,至少能让她高兴高兴。”
我提过老人手中的西瓜,又接过找回来的零钱。冲老人笑笑转身离开。原来这不是一个不孝的故事,而是关于爱情和亲情。
我走出去四五米远后,回过头向老人看去,他仍旧坐在马扎上,拿着烟叶和纸,迎着阳光仔细地卷着。眼睛微眯,头稍稍向后仰。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蓦然一暖。
大年初六,晚上和一群朋友一起吃饭,玩的忘了时间,直到晚上十点,爸妈的电话催了又催,我自觉理亏,准备回家。一群人推推搡搡的下了楼,还互相约定着有了时间再聚。我和朋友拼车,她上车报上地址后,就浑浑噩噩地睡去,丝毫不在意司机师傅把她带到哪里。到了目的地,我把她推醒,她在朦胧中下了车,向我招了招手。
困倦袭来,我也无力招架,最后也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直到一只手轻轻把我推醒。
“姑娘,随便一辆车上你也敢睡啊,以后可得长点心啊,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得那么安全。”我一时困窘说不出话,只是掏钱后向司机师傅道谢就下了车。单元门口的灯坏了还没修好,我摸索着拿出钥匙开门,忽然一道亮光打过来,我顺势打开门,转过身看到司机师傅打着手电筒照向我。
我心中的暖意陡然升起,只能向他说:“谢谢您,路上小心。”他冲我点点头,然后我目送他倒车,慢慢开远,最后尾灯消失在转角处。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许今后再不相见。却因为一点小事,予我欢颜。
而现在,我坐在书房的电脑前打下这一段文字,客厅里坐着父亲和他高中时代的好友,他们的叙述把我带回到他们的十八岁。我仿佛能看到那些打群架、逃课进网吧,也会认真学习的男孩充满活力的身影,现在,他们就坐在这里,撩起上衣露出啤酒肚,谈论人生百态。没有了挥斥方遒、激扬文字的姿态,却多了份沉稳踏实的力量。
我用键盘轻轻敲下一行字“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着。”QQ上很快显示了一条评论:这就是生活。
都说人生如戏,世事如棋。但人生总不会永远像一部小说一样荡气回肠,总有那么多你自以为的俗气和平凡,才是生活原本的模样。当我再看到路边有人为了一毛两毛而争论不休,人群依然把事故现场围得水泄不通,老大爷们依然坐在院门口下着象棋大声讨论,我学着不再抱怨。
因为我终归会明白:生活中平凡的甜蜜总会像漫长的汛期,如期而至,包围我,包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