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最初是给小孩放在枕头底下作驱祟用的。当然,年节喜庆给小孩一点彩头,大人孩子都高兴高兴,象征性的意义更大一些。我小时过年是很期待家里发压岁钱的,爷老子事先去乡里的信用社换了簇新的花花绿绿的票子,一元两元五元十元的,还有毛票,一毛两毛五毛的,我得不得三十还是初一的中饭过后,他便从口袋里掏出用红纸包着的压岁钱,一个个换到跟前散发,大的多一点,五元几毛,小的少一点,两块几毛的。得了压岁钱,小孩们喜欢的满村乱跑,这点零花钱可是不容易得着,况且娘老子绝不会要回去,一毛钱可以去村里的小卖部量一竹筒瓜子呢,那会零食尤其不容易得到,可以存着慢慢地用,所以格外珍惜,绝不会一下子就挥霍光。
压岁钱基本也是家长对仔女的。再后来,有吃皇粮拿工资的,到亲戚家拜年,也塞个红纸包,无非是意思意思,而且拜年送、收红包或礼品要讲礼数,什么该收什么该贴里头许多讲究。年轻人不甚了了,一般是弄不清楚的,非有上年岁的指导不成,不然容易失了礼数,落下话柄。我工作后每年回来也都给家族和亲戚家的小孩们包点红包,十几二十的,大家还不是特别在乎里头钱多钱少,无非图个喜庆,送的和收的(他娘老子)都不会有负担。再往后,渐渐的,压岁钱就水涨船高了。一呢,成年人出去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上班的上班,赚钱的人多了;二呢,票子没以前值钱了,同样面值的买到的东西少多了。发压岁钱的人多了,小孩收到的压岁钱就多了,钱一多,老子娘怕他乱花,到手就挥霍一空,少不得替他保管。而另一方面,压岁钱也悄然成为一种攀比的方式,包一千的比包五百的混得强吧。那位不该呀,听着混得不错,抠抠缩缩包二百几十的…如此种种,演变成大人之间的游戏,彼此心理上有种种算计和考量。而小孩也对赚钱没什么概念,以为赚钱很容易似的。留在手里,真可能眨眼就花掉。
很多习俗演进,进着进着就变味了。就如摆酒收份子钱,头婚摆,二婚再摆,老大满月、周岁,还有老二老三....在小县城一月工资随几个份子去掉一半了。
年轻的工作,年底好容易攒俩钱,回来散财童子似的散得七七八八的,回去还打饥荒,泡面囤几箱度过难关。年纪大的,他家里本来负担就在重,年底可能又是个额外的负担。当然,挣得多的,多散几个,牛角挂稻草,轻松的很,花钱图个乐子,就另当别论了。实际上,你会发现讲究越多,更在乎外在形式的地方,人情往往更凉薄,表面上周密人情之下,是无所不在的算计。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在北京某次酒桌上碰上卖猪肉、卖蟹的老乡、老板。酒桌上他们说了些话我放在心上(其实大多不能当真的),热情地帮他们张罗组织,一个地方出来的嘛,能帮着点就帮着点;我这头卖这张老脸请人,好嘛,他那天却抽了梯子,抽了也不打紧,您倒是回个话,闹半天我费劲巴拉落个里面不是。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他们都从人情里滚出来的,我这么卖力,又带酒又买单的,岂能没有所图!想明通了我肠子都悔青了,觉得自己简直比东郭先生还傻帽。所以,人与人还是简单一点为好好,彼此没有负担,没有所图或所求,这样才能往来长久一些。过去说酒肉朋友是靠不住的,其实,指望靠别人当然靠不住的。到一定岁数,你才会发现酒肉朋友才是真朋友,你想喝酒聊天的时候,掰着手指头数数能找到几个人?更别有所托付之类的,自己不到一定的境界、层面大概是不会有的这种朋友的。像某些地方的人情习俗,早已最初的意义背道而驰了,每个人都可能深受困扰,也可能意识到这样不对,却不能不遵从它为人处事。现实的荒谬往往令人无语。倘若有人指出它的不是,往往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