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醉

鸿蒙顿悟,天地开化。

帝姬鸿羽与天帝昊天并生于混沌,因父神归去,三界纷乱,遂受佛祖御前风麒麟教导,昊天感姊护佑之恩,上仙教导之德,平三界,抚人心,功德无量。

                                                              ——《天地本纪》

一.

初见风起那一年,帝姬鸿羽才三百岁。

那一日,她藏在蟠桃树上想要提前尝尝鲜果的滋味,一边伸手去拨树叶一边用余光瞄着看果子的仙童是否往她藏身的树上瞧。“我时日无多,只盼着阿羽和天儿好好长大,他们两人就拜托你了……”忽的,一个声音从树下传来。她想,保不齐是父神。

她状似乖巧的躲在层层叠叠的叶子间,不敢出声,只将一对漂亮的眸子露在外面。

待他们离得远了些,鸿羽才探了头,她刚一眨眼,便见那个与父神谈话的男子看向了她,那男子穿着淡青色的对襟衫子,外面还搭了一件孔雀羽的大氅。剑眉星目,眼角上扬,眉眼之间尽是风流,唇角挂着单薄的笑容,依稀泛着一点刻薄,一抹多情。

他身旁的桃树翠叶如碧,竟衬得他比那桃花还要清贵三分。

鸿羽平日里看见生的最好的便是父神,今日见了这个男子,竟觉得天地黯然失色,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哎呦!”她一脚踩空了树枝,跌了下来。

她性子顽劣强硬,不肯吃亏,就算是自己看呆了跌了下来宁肯摔着也不要求救,那男子微微一愣,足尖轻轻一点,越过父神,稳稳的将她抄在怀里。

鸿羽却没意识到她在男子怀里,有些怔愣,竟伸手扳过了他的脸颊,似乎是要数清他的睫毛。男子有些好笑,别开了脸。

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大而亮的眸子紧盯着男子:“你叫什么名字?”语气颇有些急切。男子笑笑,并没在意她的无礼:“西天风麒麟,风起。”成年男子的英俊和伟岸在鸿羽扎了根,她知道这一世,若是没有他,想必会山河崩碎,星云黯淡。

风起来的那日,父神并没告诉任何人。待天庭传遍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未时,执掌天兵天将的赫连将军听说了风起之后,银亮锋利的剑指东南,一字一句地道:“竖子,不与为谋。”

风起坐在雕花大椅上,凝神的听着风带来的讯息,突然,他抬眼看向西方金殿,眼中的哀伤无法掩饰,而后,他幻出一杯酒,明亮的液体顺着薄唇滑下:“敬父神。”

他嗓音低沉,带着些焦虑导致的沙哑,令躲在殿外偷看的鸿羽都不禁动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令他如此难过。

忽然鸿羽也瞪大了眼睛,漂亮的瞳孔皱缩,她转头看向南方,绚丽的晚霞像是染了鲜血般的红艳,天上的星星一颗接着一颗的陨落,构成了斑斓绝艳的色彩。“父神,去了。”她蓦地向西方奔去。

二,

那日真的乱了很久。

新任司战的战神上位,父神的陨落,空置的权位都让素来安静平淡的天界掀起了波澜,鸿羽有心控制局面,扶幼弟上位,但到底争不过有兵权的仙,说着仙界超脱凡俗,事实是这争权夺利的心九重天上下都没什么分别。她孤零零的站在父神的灵位前,怀里抱着还不知危机来临的弟弟,清澈的眼底逐渐生出些许阴暗怨怼,这般倔强。

“阿羽,随我走。”硝烟中踏出的步伐稳健,依旧是那桃树下飞扬的模样,他向她伸出手,骨节分明,手纹清晰,像是盘根错节的网,将她勒住,密不透风。

鸿羽低头看看弟弟,末了,张了口,清清淡淡的问:“你会抚养我们长大对吗?”声音平稳,丝毫不像丧父,失权的仙应有的样子,寡淡的令人心疼。

风起愣住了,他怕再耽误下去,鸿羽和昊天的命都有可能保不住,但不知为何,她的问题,就似九天雷域里的巨响,敲在他的心上,风起艰难的开口,干涩的声音让他自己都吃惊:“对。”

闹剧过后,权利重新分配,风起作为新任战神带领手下兵众和帝姬帝子脱离仙域,占领南隅,自立化境,独守一方安康。

鸿羽本跟在风起之后准备离开,她回过头,看见满目疮痍,帷幔断裂,红烛泣血,心有不甘。她突然上前,想要拉住风起的衣角,可她刚碰到风起的衣袖,他就加快了脚步,衣袂翻飞,似是无意,“我可以护你长大,可这天下,要靠你自己夺。”

风起冷漠的态度激怒了鸿羽,她冷笑:“父神一去你们便都反出乾坤殿,恐怕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必留着我们姐弟的命!挟天子以令诸侯么?我们这天子明显不合适,何不一剑结果了我们!”话音才落,风起身后的兵将都扬起了兵刃,威严的煞气排山倒海般袭来,鸿羽脸色一白,唇角溢出了一丝血迹。她紧紧抱着弟弟,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风起默然,却一挥手制止了身后将士们的威胁,鸿羽和昊天到底留了下来。

化境里,天地秘境倒是很多,鸿羽经常将弟弟安放好,便孤身去闯。初始的时候,她只挑着一些灵气比较淡的洞穴去闯,风起公务繁忙也不甚理她,由着她去。可鸿羽最爱拿到什么好东西便直愣愣的地冲到凌风阁里,向他炫耀一般,久而久之,他便也养成了每日辰时坐在凌风阁三楼的观风台上等着她。

每次鸿羽都不是规规矩矩的走楼梯上来,一定要与阁楼旁边的禁制斗法。风起是风麒麟,鸿羽是火属的凤凰皇族,风系的结界往往鸿羽一破就开,这时候,她一定会狠狠地奚落一番,丝毫不见当年初见时痴痴的模样。

那一日,鸿羽捡了捡石子,竟误打误撞的进了一个全新的秘境,心中全然想的是能拿到什么天大的好处,就可以将收复天庭的计划缩短几年。

可她前脚刚踏进秘境入口,后脚秘境就关闭了。就连气息都完全隔绝了开。

等到将近巳时的风起感到有些不对劲,英挺的眉深深的蹙了起来,他抬手一挥,身旁立即出现了一个男子:“影子,水镜里能看见阿羽的所在吗?”“回主子,帝姬神魂全无。”风起唰的一下转过身来,扳着影的肩膀:“你说什么!”

三,

鸿羽出门寻秘境闯荡实属平常,可是气息隔绝还是头一次,风气也不得不慎重起来,“来人,到秘境中找人,想必是去了盘古星河了……”他少有的有些急躁。华鹤倚着凌风阁的门框,懒懒散散的笑道:“哟,老大上心啦,那小丫头片子误会你,管一管是应该的。”轻佻的语气随着薄薄的唇角飞扬起来,好生得意。

风起却沉了脸色,手狠狠地拍上了青玉案:“华鹤,把人给我接出来!”华鹤不以为意,认为风起最多也就为了他违背命令罚一罚,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依旧有恃无恐地站在那里冲着风起微笑,没等他开口,风起手一挥,银亮的小刀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插上了他头上的门板,削开了一绺青丝,“把她接回来!”

风起再看见鸿羽的时候,她已在凌风阁门口跪了六个时辰了,从满天繁星到晨色熹微。

门里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鸿羽略有些困倦的神色顿时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充满斗志。她轻轻巧巧的抬高了下颔,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骄傲与讽刺。

三百三十岁的小姑娘已与旧时不同,遭受巨大打击沉淀下来的隐忍沉静,属于少女的锋芒未泯,再添上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格外的讨人喜欢。她嘴角弯弯,眼里盛着璀璨星河。

风起沉默的站在她面前许久,而后绕过她走向晨光,只留了一句话浮动在暗香的清晨中:“你小心些,我会担心。”

风起性子沉静严肃,少有和软的时候,与他认识三十年,皆是三十年如一日的沉默寡言,似乎初见时的愉悦是场幻觉。他能说句“我会担心。”已经超乎了鸿羽的意料。

她有些恍惚,笑弯了眉眼。忽然又有些苦涩,睫毛对剪,静静沉思。

风起虽然静默,但总算开始说些关怀的话来软化鸿羽那叛逆的性子。

闲时,甚至想要教她弹琴作诗。只是鸿羽一心在收复故土上,只愿意将心思花在她那方天画戟上,白白辜负了她那随着时光流逝而越发惊艳的容貌。

就这样过了三年,鸿羽迎来了第一次涅槃。那日她从盘古道飞向凌风阁,像往日一样去找风起过招,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一股灼热从骨头缝中倾泻而出,蔓延至全身,她的手都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叮当“一声,方天画戟从半空中急坠而下,她慌忙想要抓住,不料灼热已经化成实实在在的火焰,从内而外的灼痛着她整个灵魂。“啊!”嘹亮的凤鸣划破化境的长空。

风起早在方天画戟掉落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动,抬眼却看见遥远的山峰之间似乎燃烧起了一团火焰。

佛语云:凤栖梧桐,三百三十三年涅槃重生,红莲业火涤净灵魂,化为重生之炎。

风起是佛祖坐前风麒麟,自然听过涅槃一说,只是看着鸿羽痛苦的在云霄中翻滚,不知该如何减轻她的苦痛。他抚上自己的心口,这颗离于诸般恶念,虚妄,贪欲,情爱的琉璃心是否为她染上了尘世一抹丹朱?

风起修长的手指扣住了窗沿,留下了十个清晰的指印,他似是悲痛,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可是,不能去,凤凰涅槃,只有自行突破才能成功,否则就只有死。

不知何时,天边那一抹浓烈的红逐渐淡去,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夕阳余晖的勾勒下越发窈窕动人,她轻柔的踏云而行,缀着金色流苏的宫装轻轻提起,露出一点点描金凤履。

风起想起曾经在漫长时光里读过的婉转的诗句,恐怕都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惊艳。他止了呼吸。

“一生一世最相思,谁道的这世间婉转多情……”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轻柔又细腻,像是换了魂。

四,

几日后,凌风阁的婢女忽然来访,说是涅槃之后的庆贺,要有长辈来为她簪花,以示成年。鸿羽看着面前有些拘束的侍女,忽的感觉无趣。她默默转过眼去,忽然想起,她这三十三年几乎一直在流血,流泪之间度过,颇有些伤情。

她想起曾经度过的美好的,无忧无虑的日子,甚至还想起了当年的惊鸿一面,心里的感觉一下子变得透明和苦涩。

惊鸿一瞥的初见,漫长时光中的陪伴,她终究还是无法放弃。

可是,父神的死就是一条巨大的鸿沟横在她的面前。鸿羽轻轻叹息,凤眸微阖,淡淡的说:“你先退下吧,我会去的。”

她幻化了一身淡红的宫装,就算是有缘无分也要给他留一个好印象,涅槃的事他知道,可她的心思,也想让他知晓。

风起坐在天坛上等了许久,才看见鸿羽的淡红宫装。他揉了揉眉心,开口:“鸿羽帝姬,凤凰一族的规矩是涅槃之后要有长辈簪花,可碍于情况,也就只能我代为行使。”语气淡淡的,睥睨眼神扫过她,又好像没扫过。

愤怒,委屈瞬间席卷了她,她卸了一身傲气,想要给他一个最美的剪影,可他却说要做她的长辈!

化境里本没有四季,可她却觉得风携了刺骨的寒气吹透了她的心脏。艰难的抬头,她看向风起,没有质问,没有哭泣,有的只是落地的沉默。

她三十三年一直在闯秘境,寻异宝,提修为,她三十三年一直在缠着他过招,她三十三年没有过问弟弟的情况。

因为她忍不住,她怕停下来,父神的死就变得毫无意义,她怕停下来,弟弟的孤单会让她心碎,她怕停下来,情意刻骨铭心无从解脱。这一切,她以为她能扛过来,果然,最终还是输在了一个情字上。

这一天,天宫亦风云变换。

狐族反叛,狐族族长声称手中握有惊天秘密,诸位仙君皆虎视眈眈。为了好好守住秘密,狐族递了帖子到化境,希望求娶帝姬,理由便是这惊天秘密要物归原主。

风起知道后只是在凌风阁里来回踱步,不过他也是个冷心冷情的,自鸿羽含泪而去,二人再无言语。

等再收到属下消息的时候,鸿羽已然要出化境,他想他一定是气急了,才会生生的追了出去。

鸿羽想要出化境的时候托着华鹤给他带了话,想必不会出了差池。谁知一直到了午夜风起也没拿个主意,她等不了了。抿唇给自己梳妆打扮,这么多年她的住处也没个丫鬟帮衬,所有的事也要她自己来,描眉,画坏,擦掉重新来,反反复复。她向来潇洒恣意,如若不是为了困扰在心头的往事,她又那肯委屈自己,思衬着那触手可及的真相,心里竟没一丝雀跃。

“我不知你还会梳妆。”薄薄的窗纸外显了个挺拔的影子。

她细细的将散乱的鬓发拢好,是啊,她何时学会了梳妆呢,许是人间四月芳菲里,羡艳那十里红妆?

她许久未作声,只待梳妆好,轻轻推开阁楼的门,聆听那落地的念想。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岁月并没有给他留下痕迹,只是加重了他身上的威严,竟让她存了多年的畏惧翻浆。

风起上前拉住了她,手掌传递来的的热度让她眼眶一热:“你还拉着我做什么,我要出嫁了,我要做回那天上最尊崇的位置了。”

或许不舍,或许心痛,她终究还是甩开了他的手,走向了那并不明朗的将来。

五,

无念并没太清楚风起的来意,他挥挥手,下人道了声喏便下去了,他端起了茶杯,吹了吹茶叶沫子,不紧不慢地道:“风大人来此,有何贵干啊?”前些日子他十里红妆的娶了鸿羽殿下,化境的人竟然一声没吭,恐怕是帝姬主意正,也没人敢反驳,想想帝姬那一身可怕的修为,无念耸了耸肩,娶个媳妇还带上一堆的麻烦事。

风起不接话,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扶手上:“那个秘密,我也知道,我没阻止,只是想让她幸福些。”

无念忽然有些好笑:”风起大人当真?“狐狸眼一眯,竟然一扫刚才的懒散。

”当真。”风起深潭一般的眼睛平静无波。

“那我们来谈谈条件吧。”无念双手一合,神色凛冽。“有什么可谈的,先把你们欠的东西还给我吧。”轻佻的语调,明艳的笑容,施施然出现在议事堂前。

风起和无念都怔在那里,一时竟忘了解释。

鸿羽又道:“堂堂狐族族长,不会说话不算话吧,皇族予你安稳,答应我的秘密可不能欠着啊。”语调娇媚,似乎并不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小丫头了。

风起终究是反应过来,开口解释:“阿羽……”刚一开口就被鸿羽打断,她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长睫一动似有一抹艳光划过:“我只问你,念哥哥。”

无念起身上前几步,将鸿羽拉入怀中,也不管风起就站在旁边,抬手便抚上了她的脸:“这要等你真的做了我的妻呢。”风流姿态惑人心神,狐族果然名不虚传。她敛了锋芒:“这是自然。”皓腕轻轻搭在男子的肩膀上,慵懒的调笑。

风起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唇角紧紧的抿着,像是一根锋利的针。

“为什么来这里,我的事自有我来查,你知道的,若不告诉我,来也没什么必要吧。”她的声音很低,即便是狐族的后花园也不能轻易放心。

“我不想你难过,所以不想告诉你,你父亲的死,是和我有关的。”他忽然上前,揽住了她的腰肢。手掌传来的热度几乎将她灼伤。她狼狈地推开他,明媚的眼睛里藏了些不知名的情绪:“你是谁,为你伤心?哈,若不是担心你对我弟弟不利我会在化境呆这么久?别做梦了!”尖锐的话语刺痛了他。风起咬紧了牙,清冽的怒气似乎要从眸子里喷薄而出,可最终,他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戏看够了?”鸿羽整了整衣裙,抚平风起刚刚揽住她而生的褶皱。无念从假山后面转出来,笑眯眯的打量着她:“没想到帝姬殿下手段倒是高,佛祖跟前的风麒麟都动了心思。”“不过当我是孩子。”她神色淡淡的,气势却陡然升腾起来。“好好好,明日我给你带路,去南天柱,不过你这能瞒多久就不一定了。别忘了我的酬劳。”无念摇着扇子从一旁的小径隐了身影。

六,

仙界的狐族大办了婚宴,诸位仙家都给足了面子,凡是接了请帖的都走了个过场。虽然当年父神陨落让天界着实乱了一把,但帝姬归来,修为又是拔尖,重回高位也不是没可能,大家都乐得看戏。作为代表来参加的华鹤也不禁感叹灯笼红遍,男俊女俏,合适的就像一对璧人。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房里留着这么一位女娇娥,想必无念喝着酒都喝不踏实,大家都卖个面子将新郎送入洞房。

前院的喧闹已经歇了,只剩内院房中的乐趣。风起眼中拂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却毅然决然的转身而去,将那一片荣华留在身后。

房中却没如风起想象的那般,房门被鸿羽缓缓地拉开,红盖头早已不见了踪影,刚刚还醉醺醺的无念也站在房门口,看着那个急速离去的背影,半晌,他摸了摸鼻头,转头看向一身红嫁衣却还冰冷肃杀的鸿羽:“你们两人,消停些吧,到时候他气不过来抢人,我狐族的面子往哪儿搁。算了算了,我去抱我的小美人了,你也休息休息,南天柱可不只是南天柱啊。”

“天柱本来只有南天柱一根,但因父神的担心而又修了三根作为掩饰,怕的就是有心者妄图破坏天地平衡,结果不知为何,三百年前天柱开始崩解,碎片产生了巨大的吸力,有时一些得道的三仙途经也会被吸入羽化,而且南天柱的崩解也影响了三界乃至仙人自身道心的平稳,当时几乎所有的仙都受了影响,贪欲和孽障在仙众的心底蠢蠢欲动,父神察觉了躁动,向西天借了风性麒麟,希望以他的力量固定碎片,也不知是否是命数,风麒麟的力量无法控制,最终还要父神陨落换得一片安宁。”无念用扇子敲着手心,一边飞行一边将原委讲给鸿羽听。

虽说这是事实,但他心底也不免觉得残忍,父神为天下苍生牺牲自己,苍生却为一己私欲伤她和幼弟,虽说这几年诸位仙家道心早已稳定,可也各有各的打算,默契的没提当年失衡时期犯的错事来补偿帝姬和少君,竟就让她们和风起神君一起,也不过问。世态炎凉,她又是如何承受的。无念轻轻一叹,风流精致的脸上不禁挂上了一丝愁情。

鸿羽只觉得这一切都太可笑了,为了天下,都是为了天下,父神早决定了吧,所以三百年前的桃园里才会说下那番话,三百年后风起还依然镇守在南天柱,可叹她寻了一圈,却是在自己的家门口!果然尘缘了结,生死伦常,有因有果。

“帝君,你的女儿,我终究是没护好。不过她嫁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仙,她也极有本事,三百年就修炼的拔尖了,昊天我也一直教导,总归不会有人欺负了他们去。”风起站在南天柱前喃喃自语,凛冽的风从高耸的柱子上倾泻,浇熄了他心中隐秘的渴望。这半宿,他站在南天柱前半宿,便是风麒麟也抵不过扭曲的蛮荒之力,莹蓝的光亮从他的战袍上升起。

他只是有些遗憾,当年鸿羽还小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能多对她笑一笑,当年她闯秘境受伤的时候为什么帮她上药都是等她睡熟,当年她说要出化境嫁人寻秘密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告诉她他爱她,好换得她再在自己身边多呆些时日……

忽而他又觉得这样也好,鸿羽只有初见的时候对他存了好印象,后来他大多都是不苟言笑的,想必这样小姑娘忘了他的时候也不会太伤心。他的女孩啊,那么骄傲,那么漂亮,皓月都无法跟她相比……

“风起你干什么!你要是嫌自己死的早我一戟戳死你!”风起回过头来,神色怔怔的,对了,阿羽还爱用方天画戟,问她为什么,她说只听过使刀剑的被戳死,没听过使方天画戟的死的早,她要活的长长久久的。呵,他的阿羽,想的他的心都痛了,好想不顾一切的找到她,抱着她,可是他不能,他三百年没顺过阿羽的心思,不能连她想要活的长也办不到。

眼看着光点越散越快,鸿羽整个身子都在打颤,她眼底的怒火和悲痛呼之欲出,可无法道出,就积攒在眼底汇成河海。

风起已经神魂动摇,可是看见鸿羽状似噬魂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大恸,他看到面前的姑娘哭了,他伸手轻轻替她拭去眼泪,他身上的莹蓝便留在她身上。“阿羽,我后悔,没告诉你,我爱你。”

七,

众位仙家赶到南天柱的时候,正看到风起虚弱的靠在无念身上,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而鸿羽则被南天门束住手脚抽取灵力,只存了微弱的气息。

转眼间几大巨头,伤的伤病的病,这又是一次群龙无首,有些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无念狐狸眼扫过众生相,冷笑两声:“诸位仙家听我一句话,今日这南天柱下有着父神尸骨,指不定还要搭上两个上仙的新魂,我将话撂在这,咱们的命相当于是眼前人救的,诸位的恶念多半也是被操控的,想要趁人之危做点什么的我不拦着,这道心蒙尘的后果想必诸位都清楚,请自便吧。”凌厉的一席话终于展露了狐族族长的风采,游戏人间的皮囊下藏着一颗玲珑心。

鸿羽被南天柱缠的头痛欲裂,却依稀还听得见下面的动静,她倦怠的神色里总算是留了一抹轻松:“谢谢你。虽然可能不能当面对你说了。”这声道谢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永不为人所知晓。

半年后,南天柱恢复原样,仙界统一,少君昊天以雷霆万钧之势收复了十里八荒,其丰功伟绩被天地本纪所录,供万世瞻仰。

“你看我教导有方,昊天总归是恢复了无上尊荣。你呢,做姐姐的也不知道醒来道个贺。我已回过西天探望,佛祖曰:是缘是劫,皆由天定,我不知是怎样,只盼你醒过来……”风起坐在竹苑的窗前,也不看躺在床上的鸿羽,只蹙着眉,磕磕绊绊的说着些情话,希望能将她唤醒。

鸿羽已在竹苑里躺了十年,十年对神仙来说并不是漫长的日子,可是当真的等待,却是眨眼万年。

平日里昊天天帝事务繁忙,也就只能抽空来几回,后来倒不常来了,说他不在乎姐姐是不可能的,竹苑都是他巴巴的寻来,想着姐姐在清雅的室内能睡的舒服些,只是这毫无希望的漫长等待,最终还是让他更难过。

风起倒是一直坚持着,当时他伤了本源,是鸿羽替了他,继承自父神的精纯力量果然在补天柱的时候要比他合适,许是上天垂怜,或是父神依旧有一丝残念护佑,在她身体抽干之前天柱就完全合拢了,她侥幸留下了命,不过似乎也就是个躯壳还在,精神识海萎靡不振,他甚至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过来,不过他无法放弃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哪怕是不醒,陪在她身边也是好的。

“阿羽,这庭前的花枯了,想必你不喜欢,我去换了来。”风起背对着床榻,轻轻一叹,挽起袖子,想要将那枯死的花掷到窗外。忽听得背后一声叹息:“你送的,哪怕是个狗尾巴草我都欢喜,先说好,我不仅要花,还要一个盛大的婚礼,与无念结的亲我后悔了,你要娶我……”

恍恍惚惚,十年如梦。

他终究等到了他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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