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陪蝶儿打马走天涯的男子……
是谁泪痕千点湿红妆,轻舞霓裳,一抹瘦影在铺满落红的天幕间摇曳生姿;是谁醉也无聊醒亦无聊在月下借一钵相思浅斟低唱;是谁在豆蔻枝头,用织绵回文,错落成流年斑驳的记忆;是谁沿着那古老的诗行,追溯一个关于江南的故事,从那故事深处划出的一声嗳乃声惊扰了多少沉睡千年的清梦;是谁携了那素颜女子踏过二十四桥的两分明月,一不留神跌入那浆声灯影的秦淮河畔;是谁在陌上寻觅那前朝遗落的桃花扇,一路烟视媚行,不小心闯入青衫男子的箫声里,让充盈的心事瘦了又瘦;是谁不堪离别的伤痛,把君攒进娥眉,那颗眉心的朱砂,又是谁等待一生的眷恋;是谁绾起同心结,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夜未央。灯如豆,月如钩,素衣的女子端坐西窗下,云鬓未挽,一抹清泪弄伤了桃花妆。
就借这温婉旖旎的夜晚来描摹画卷:
在那风也潇潇雨也潇潇的驿站;在那柳莺拂堤的渡口;在那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姑苏城外;在那雁子回时,月满西楼的朗吟楼内;一位青衫男子执萧肃身长立,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不胜羞,袜刬金钗溜。在那西窗剪话烛的一对碧人,笑语燕燕,细数着窗外落雪点点。在那十里画舫的烟水茫茫,蒹葭复苍苍,谁执了谁的手,让湿漉漉的情感,氤氲了江南的画卷;就将这些封在线装的书册里,任时光回环,花事荼靡,转瞬已千年。
这样的故事总会人怦然心动,在那故事的深处,总有生命的诗意,将荷白风清的日子一点点的照亮。
踏着朦胧的月色而来,任一习夜风剪碎月影绰绰;任一钩心事,缠于案头未尽的袅袅轻烟;任一纸素笺,泅渡水墨走湿的情怀。恍惚中,某个轮回的瞬间,我便回到了那个烟雨迷蒙的季节。
一切都让人猝不及防,一幕又一幕恍如隔世离空。你陪我走过的那个如火如茶的季节,陌上花开正艳。你打马从陌上而过,那个隐在绿荫掩映的楼台里的女子,便是我。
你看不清我的容颜。你一定猜想,这异域的女子掩藏在轻纱里的一张脸该有着月光一般的清丽。
你可知为了这样的初遇,我一路涉词赋水,寻你而去。山一程水一程,三千公里的漫漫古道,已经盛不下负载的相思和泛滥成灾的泪水,我把思念捻成长长的一根丝,从边关牵引至江南。我从边关的月色中划一叶扁舟,月光映着我娇媚的容颜,遥想江南的郎,我载着一支歌谣,漾起边塞温柔而粗砺的疼痛。
与你的初逢,是不是我今世的劫?这样的一场邂逅,不知是前世的约定,还是今生的夙愿,我寻你,在岁月垄成的古道边,在如水的月色中,在荷白过往的记忆中,出发。只因你说,蝶儿,蝶儿,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蝶儿。
千里的相约,琼花飞度,漫卷红尘,相思两处,茫茫复凄凄。谁在一夕间老去,相思无语,是谁将心事镀成一弯悬于天边的月白。隔着千里之遥,你说,蝶儿,我携了你去那江南。于是,我便跌入梅雨时节的江南。
江南,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国度,离我越来越近,而边关也已模糊在古道西风瘦马的苍凉之间。这样的奔赴,需要怎样坚守的姿态,你可知那些羞于启齿的思绪,让我把少女初绽的心扉在时光的深处放逐到天涯。
青骢马扬起了征尘,那个如火如茶的季节,你说要在陌上等我。风清云淡的日子,在花团锦簇的人间盛夏,我们为奔赴一个晏晏之约,蘸了唐宋的翰墨,让那一首首诗词开成尘埃里的花朵。
沏一壶香茗,吹一曲洞箫,当风起的时节,我听到一曲清丽的箫声,于是,我婉转了歌喉与你唱合,在青萍之湄,我看到一袭青衣的你,你会是我的郎吗?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那抹粉黛的瘦佳人,便是你日日念叨的蝶儿。
你可是我的郎?我们初识的那个时节,风沙肆虐的边关也有了江南温润的情感,雨一场接一场的下,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烟雾迷离之中,沿着古丝绸的那条漫漫驿道,看氲氤的薄雾将整座城市掩埋。
你可知那个时节的我,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那寂静的午后,手拖香腮,绕指的璎珞是尚未编织好的千千结,我就倚在那回廊下,凝眸沉思,让心事一直停留在岁月静好的现世,和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我深深的确信,会有那么一场美丽的邂逅。你可知我就是你的蝶儿,你可知我衣带渐宽为谁,对镜画眉为谁,肠断泪干为谁?
朝别边关,三日后的傍晚,我便到了江南的地界。在暮色的酡然中我羞涩的目光滑过这个城市的天空。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眼便认出你。我羞怯的低头弄衣角,你不觉莞尔。
玉树临风,风采卓绝的青衫男子打马走过陌上,快步跨上相约的朗吟楼,身后衣袂飘飘,你我的故事便在这样的季节里掀起涟漪无数。
似曾相识,你的眼眸荡出的清波,让我想到秋水盈盈这个词来,你的眼里一定装着那二十四桥的明月,要不,为何这般清澈明净。
有一些不轻易释放的情怀,总是在夜幕下舒缓乐章,莲一般的心事一瓣一瓣地绽放,你可知这漫长的时光中,我是怎样寂看绿肥红瘦,春水如皱?这样的一种哀伤与季节的轮回无关,却与刻骨铭心的思念有染。
我的目光在前朝的记忆与今世的轮回中纠缠,那纤手抚过的瑶琴落满了灰烬,红烛消瘦,昏黄的帐内,那个曾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红颜娥眉,徘徊在相思渡口,怎样将一缕青丝染成了斑斑白发。
谁能俘获那个曾在月下蹁跹起舞的玉人的芳心,你不要成为我记忆中的过客,那双斟满黄藤酒的红酥手,曾掀动一场纷扰的花事,在那掩尽落日的余辉的西窗下,看漫天飞舞的落红成冢。
那曾婉若清扬的一张素颜,半垂着眼睑,将一半的心思掩藏在心中,让另一半的心思装满了寂寞,揽过清风明月入纬帐,让相思落地生根,几番辗转入梦。
你是我的郎吗?在相拥而眠的那些个夜晚,我曾深深地将你凝望,那些藏在眼角的深情,那些在心波上横斜过的轻轻浅浅的哀伤,连同你的睡颜,用唐宋的风韵,一撇一捺,揉进我的骨子里。
你可知那些个执子之手的日子,我又怎样羞怯地将纤纤玉指轻轻放入你的手心,眸子里青涩窈窕的期盼,可落入你的眼中。
你可知临别时,我想酿一壶春醴,温下这个季节你满满的柔情,请你不要“生死轻相许”,那样“酒寒盟更寒”。
你可知那些温情和缠绵,让我忆起前朝的旧事,或许,我就是你前世的玉人,在你盛装的诗词雅韵中轻舞飞扬,铿锵的鼓乐,彻夜长鸣,纤腰环佩,流光溢彩里,我曼妙的身姿,娉婷起舞,我要为你一舞倾城。
我是你的蝶儿,从远古中走来,在黄昏卷帘中,我迈过那道月亮门,绕过回廊,在菱花镜前挽起庸妆,那斜簪的步摇荡啊荡啊,荡出一段传说中的旖旎和风流。你可借这月光如水的夜晚,驾一叶兰舟,可否载得动那掩在夜幕下的闲愁。
曾想一起同游江南,二十四桥的波心,一定轻漾出你温柔的笑靥,你我共剪西窗烛,在夜晚偷渡爱情,我心里已有了浅浅的醉,我叫你一声郎,那声音缠绵低回,似叹还怨,你唤我蝶儿,浅笑晏晏。
你像一支嗳乃的浆滑入我的心湖,一不小心就撞碎了满地的月色,你已长在故事里,像一支葳蕤的青藤缠绕在我心尖,月晕与花枝婆娑起舞,你便氤氲在记忆深处,让心事缀满我夜夜的失眠。
我的郎,自你怀揣着书生朴素的志向,打马从陌上掠过,我少女初开的情怀,就在那一刻莲一般绽开。你是那个青衫玉立的温润男子,无意散淡的笑容,像埋下了一种患惑的咒,心间便就有了满满的幸福,像饮下千杯的美酒,眼里便有了盈盈的醉,你挽了我的手,误入藕花深处,难觅归处,或许注定这样的仙眷良缘,让你和我走失在迷津的夜晚。
长记初见,青衫的你,手执书卷,我贪恋那一刻的韶华,凝神屏息,把你连同唇边浅涩的美酒,一同饮下。我宛若盛妆的娘子,眼里有浅浅的醉,脸上是酡颜的红晕。
端坐在时光深处,目光穿越秋水长天,落在这样的故事情节里,被朦胧的灯盏晕开成一片明艳的光影。我是你的蝶儿,我绕过九曲的回廊翩跹而来,云鬓斜簪一枝鹅黄的菊花,我站在夜的天幕下,将一襟幽怀理了又理,然后,手把栏杆倚遍,栏外的荷已经入梦,我却用一支酒盏擎起思念的华盖,倾听时光呼啸而过的声音。
我念着我的郎,萤语婉转,呵气如兰。那些氲氤在晨曦中的芳菲,那些洒落在月下的清辉,那些深深浅浅的爱恋,在记忆的盛宴中装下满满的幸福。
终将天涯相隔,当娓娓的述说,已经成为悠远的陈年往事时;当你我一转身的瞬间便消失在人海中时;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你思念的洞箫可曾吹瘦了边关的一轮明月。江南和边关不过三千公里的距离,却像天空中横过的银河,隔断了牛郎织女的相思。
你会不会在下一个轮回中将我忘却,你会在断桥上,饮下一碗孟婆汤与我执手相看泪眼吗?你会不会忘记那些藏在光阴背后古老的情事;那些泊在历史尘埃里的红笺小字,一行行,一列列,有着伤骨的轻寒;那些在时光倒影里奔赴的命运,那些力透纸褚背后的诗句,那些关于风花雪月的浪漫,那些个良辰美景的两情相悦,那些在秋天的华章中本该结满的硕果……可这一切,都将流离失所,化为一缕香魂入梦,零落成尘。
穿越时光重重皱褶,那些倾城的绝恋,那些细细点点的温情,那些蛰伏在季节之外的思念,那些雪夜寒寝,围炉夜话的款款深情,那些你的侠骨柔情,你的风雅与孤绝,漾动几多温暖和柔肠。让我唤一声郎,便魂牵梦萦成亘古不变的绝恋。
在那个萧索的季节,我,蝶儿,款步从一个故事中走出,徘徊于古道西风的塞外。我在苍凉的古道口把思念放逐在远方,整个天幕铺满了飘零的落叶,暮色将这样的故事也浸染成一片斑驳,我怀揣着心事,在时光的荏苒中,等待容颜苍老如苔,萧萧两鬓生华发,我已不再是你容颜俏丽的蝶儿。
浮生如梦,佳期几何?我不再青春貌美,可我依然等待着我的郎。你可知在这样的等待中,思念宛如芰荷,开成每个夜晚最葳蕤的花朵,我用月光浇灌它,用清风抚慰它,用文字描摹它。这样的相思,氤氲,袅娜,柔肠百结,在青葱的岁月中荡起层层涟漪。你是我呢喃在唇边的那抹笑靥,在无限的风光中,在落红的深处,眉梢尽处闪着明艳的粉黛,我已然过了靡丽如花的季节,那一地的落英缤纷,消尽了我的容颜。
当韶华不再,春秋几度的时候,你还会这样深情地凝视我吗?怕听离殇,看皎皎月华映下那一抹忧伤。种下相思,让缕缕青丝缠绕在指尖,雾霭沉沉,波光流转,琵琶弦上说相思,倏忽不见的流年,连窗外的桃花,也惊得落下籁簌的一地落红。那些落英缤纷的时节,可曾染红一个季节的思念,我还是不是你的蝶儿?我的郎,你是不是还依旧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以诗酒度日,凭着一萧一诗行走江湖,你是否还在江南的雨季中寻梦。
燕子声声里,相思一年复一年,不知过了几度春秋,人间也不知轮回了几世。
自与郎别后,我便不分晨昏昼夜无眠,独倚在夜晚的西窗下,落笔之处,满满的“郎”已将红笺用残,那个自陌上而过,马蹄哒哒的男儿,你何时才能忆起那段青葱的岁月,病恹恹的我,玉肤憔悴,惟余一缕芳魂,在穿越时空的羁旅中,化成绕梁的蝶,飞入你的梦中,你可曾听见,有人再唤,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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