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的冬天,一如既往地温暖如春,即使单衣单裤,对于名曰“胖纸”的我,汗流浃背也是常事。可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桃花山,昨夜,却飘起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虽然不大,也没有亲见,可我依然感觉到冷。
落在老家的山山岭岭,沟沟坎坎上,落在画星咀父亲的新坟上。不知道曾经单衣单裤入棺收殓,现在和母亲相伴,陪着青山绿水的父亲,是否很冷?父亲的身上,盖了多达十床的“孝心被”(老家风俗,有多少女儿,就盖多少棉被,称呼为“盖尸被”),但我偷偷摸过,很薄,很薄……肯定抵挡不住,这种比较任性的天寒地冻。
父亲古历六月初九日,在母亲走时的那间房,用一包“毒鼠强”,结束了生命,也斩断了与这个世界的所有牵牵挂挂。
当我哭着喊着,从遥远的南方,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经过十多个小时的煎熬,赶回老家。而那时的父亲,已经躺在冰棺里,很慈祥,很安静,似乎刚刚入睡……
我知道,是老家的亲人,为了不让我们见到您,临死挣扎时痛苦的表情,已经于我们回家之前,把您拾掇一新,该洗的洗,该换的换,即使已经僵硬弯曲的胳膊,也被他们遮掩得妥妥当当。
父亲,从最后打给我的一个电话,凌晨四点,到被邻居发现的六点多,二个多小时里,我想象着您的绝望与挣扎,不舍与无奈……
父亲,我大胆猜测,您应该是舍不得,这个有我们的世界。这个有我,徒有虚名的孝顺儿子,这个已经穷困潦倒 ,再无出头之日的儿子。
甚至,我还可以胆子大一些猜测,您是怕拖累已经一贫如洗的我,已经百病缠身的我,已经山穷水尽的我,会为您衰老多疾的身体,奔走呼号,会为您日落西山的岁月,强撑硬扛……
父亲,只为我们考虑,只为我们操心 ,只为我们挂念的父亲。
父亲的最后几年,是与病魔作斗争的几年。三次于内脏的大手术,把已经风烛残年的父亲,折磨得形容枯槁,不成人形。特别是起于今年年初,终于六月初九的肝病,更是催垮了父亲最后活下去的一丝意志……
父亲不止一次在他人面前唠叨过,他这一辈子值了,虽然比不上人家大富大贵,但是吃穿不愁,特别是有我这个孝顺的长子,平时竭尽全力赡养,病时衣不解带侍奉。已经古稀之年,已经油尽灯枯,是他归去的好时候。
父亲在我面前唠叨时,我只当是父亲老了,喜欢说些不着调调,无头无尾的话,并没有当真,最多只是报之一笑,不接话,不反驳。
现在想起来,是我亲爱的父亲,为了我今后还要继续的生活,怕他的非正常死亡,给我带来负面影响,而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父亲啊!我亲亲的父亲。
您那知道,我宁可背负一个忤逆不孝的骂名,也希望您能多陪我走上一程,让我即使花甲,即使古稀,即使……也有一个倚门而望,等我回来的父亲。
父亲,是我的孝顺虚名,逼得您走了捷径,去找已经离开您十多年的母亲。
父亲,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来世?假如有,您来做儿子,我来做父亲。也让我疼您一回,为您维护好一个“孝顺”的名声。
父亲,您睡的地方,已经落雪了,虽然不大,但依然很冷。您带去的“孝心被”,虽然很薄,但是很新,我想,您和母亲凑合盖着,应该能抵御今年这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