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偷孩子的故事

第一章:我不是被安家捡来的,而是偷来的。


奶奶累了,吃不下饭,也不想动,窝在床上,盖着一层层的厚被子,静得吓人。

安北回到家,趴到她的耳朵上,用手轻轻拍了拍老太太,慢慢唤道:“奶奶,奶奶。”老太太睁开眼睛,眼神浑浊,显得很困很倦。

少年把耳朵凑到老人嘴边,听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小北啊,奶奶感觉自己快走了。”老太太说话很慢,很含糊,她停顿了很长时间,“奶奶对不起你啊,本来想看着我宝贝孙儿考上大学、结婚生子呢,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啊。”

老太太呜呜呀呀地说了很多感叹词,少年咬着下唇,头微微上扬,瞪着眼睛,“奶奶走了,安家不可能容下你的,奶奶走了,最担心的就是我们家小北了。”

安北憋了很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的落在被子上,他发出呜咽声,却似怕别人听到,努力闭紧了嘴,隐忍着不发声。

他跪在地上,肩膀抽动,说话带有哭腔:“奶奶,谢谢你养我这么大。我不会留在安家,也不打算找我亲生父母。”安北重重地给老太太磕了个头。


“哥们儿,你在浴室生孩子呢?”路洋敲了敲门,转头看了眼钟表,心想:安北已经在浴室洗了近两个小时,丫的不会自杀了吧!他等了会儿,还是没人应,干脆往后迈了一步,抬起左腿想要破门而入。

门开了,安北穿着浅蓝色的棉质睡衣,头上顶着浴巾,站在路阳面前,因为在浴室时间太长,脸被热气蒸的红扑扑的,皮肤上好像铺了一层白粉,他看到自己腹部路阳的脚,微微皱了下眉头。

路阳本想踹门,没想到好巧不巧,安北正好出来,蹭在了安北身上,“哥们,我是救你心切!外加,尿急心切!”他双手合十,侧身进入浴室,把安北推出去,带上门。

安北看着自己睡衣上的鞋印,默默地脱了上衣,扔进脏衣篓。他确实没听见敲门,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浴室洗了这么久,虽然时隔二年,每当奶奶祭日的时候,他都会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忆小时候和奶奶的事情。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算他的家人。

路洋上完厕所,很快洗完澡,冲出来,脚勾带浴室门,打算继续跟美女聊天。他看到安北赤裸着上身,对着窗户发呆,“哥们儿,洗了两个小时果然不一样,白得发光!”路洋攀上安北的背,不怀好意地说:“过来,让哥哥闻闻洗的香不香!”

“滚你丫的!给我找件上衣。”安北听着路洋不正经的调调就想笑,但还是忍住。

“哎,小的觉得安爷不穿衣服更好看。”

“我要是把这句话告诉付枚,会怎么样?”安北拿过床上的手机,十分熟练地解开路洋的手机,看到微信的聊天页面,心想:这小子果然是和付枚在调情。

“哎,安爷,你还是穿上衣服吧。”路洋把衣服往安北怀里一塞,抢过手机,没发,路洋松了口气,问道:“你喜欢付枚吗?”

“不喜欢。”安北边套衣服边说。

“嗯嗯,那我就放心了,她喜欢你,你帮我追她比较省劲。”路洋边玩手机边说。

“省劲吗?您大佬花名在外,就算是我也拯救不了了。”安北给了路洋一个白眼。

他这个发小,从幼儿园追女生就一直拿他当礼物往外送,套路就是安北拒绝女生,路洋安慰,嗯,然后就欲火焚身,星星之火发展成燎原之势。

这个告诫人们,感情脆弱的时候最好一个人宅在家,别让不怀好意的人钻了空子。

“那是九年义务教育,现在换了新高中,我是清白的,我要寻找初恋。”路洋激动地说。

“哦,好的。”安北看了眼手机,没有重要消息,“兄弟,睡吧。”安北想,时间过得真快,奶奶走了两年了,我都17岁了,高一都上了一半了。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把脑袋缩进了被子。


“安北,起床啦……啦啦啦啦……”路洋嗓子出奇得好,高音转十八个弯照样不劈。他每天早上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总能想到各种方式叫起床。

这次路洋在卫生间洗完脸,没擦,直奔正在熟睡的安北,右手摸上安北的脑袋,湿答答的左手用力摸了一把安北的脸,安北“哼哼”几声,手扒拉了一下,脑袋要缩进被子。

路洋右手用力抓住安北的脑袋,没让他缩回自己的乌龟壳,否则再怎么叫也醒不了了。路洋用湿乎乎的手又摸了安北一把脸,说:“安北,咱家房顶漏雨了,快起来!跑!”

安北一听,马上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跑。

路洋已经在安北的床上笑的前仰后合,“安北,你个傻子!”

形容睡不醒的人一般用“困得犯迷糊”,但是形容安北一定是“困了是脑残”。

路洋的家是一楼,房顶是二楼住户,怎么也不可能漏雨。

只有安北早上起床的时候,路洋才能从安北身上找到莫名的智商优越感,毕竟等安北醒透了,路洋简直像大爷身边的小喽啰一样脑残,绝对是被安北衬得。

安北脑袋终于开机了,他接了一盆水,默默走到床边,盯着路洋,路洋看着眼前的兄弟,安北眼睛中发出“我他妈弄死你”的信号,路洋弯腰欲跑,安北右腿别住路洋的右腿,右手一撸路洋的脖子,把路洋狠狠摔在床上,安北嘴角轻轻上扬,说:“漏雨了,对,漏雨了。”说罢,用一盆水,给路洋彻彻底底洗了个澡。

路洋看着眼前这个有严重起床气的兄弟,一脸生无可恋,他有时候觉得安北真的精分,早上刚起床武力值爆表,比他这个学散打和拳击的都厉害,但是等这哥们儿人模狗样洗刷完毕,吃完早饭,他就成了个温柔高冷的学霸,对谁都轻手轻脚,温声细语,好像古代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

“叔叔阿姨,我以后不住这里了。”安北早早地吃完饭,等着路洋。

范宁和路政相视,范宁担心地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一直在打工存钱,想在学校附近租个便宜的小间。我现在17了,再麻烦叔叔阿姨不合适,从奶奶走了以后,半年来,谢谢叔叔阿姨和路洋一直收留我。”安北看着范阿姨。

“嗯,我听说咱们小区后面的6号楼有出租的,我一会儿帮你问问。检察院的这些家属楼虽然破旧,但是房价便宜,都是些老干部在这里住,安全安静。你觉得呢?”路政问。

“好,那谢谢叔叔了。”安北点点头,礼貌回应。

路洋刚从房间出来,范宁唠叨道:“你整天和安北住在一起,安北都吃完饭了,你好意思睡到这么晚!”

“不好意思。”路洋看了一眼安北,阴阳怪气的说。


路洋骑着超级小巧的电动车,带着安北去上学。

“路洋,你能把你摩托弄出来吗?”安北一个身长185cm,不算瘦弱的人,在后面坐着实在憋屈。

“我倒是想弄,范女士说高中不可能让我骑,以后让我骑着去上大学。”路洋也憋屈,这个电动车骑起来实在没有摩托车拉风,更何况是粉红色的女式电动车。

“哥,那我以后要投奔别人了。等大学再见吧。”安北说。

“别呀!我还指望着你帮我把这破电动车推进去呢!”路洋每次都羞于电动车的颜值,所以快到学校,就换成安北把电动车推进去,他自己就单肩背包拽拽地假装和安北不认识。

“……”安北推着电动车,和门口值班的老师乖乖打了个招呼。

“安北,你在学校的形象本来就是听话的好孩子,况且这个粉红色的电动车和你挺配的。”路洋笑道,安北学校的成绩和有礼貌的品行无论是在老师的眼里,还是在街坊邻居嘴里,一直是三好学生,别人家的孩子,加上那张白嫩的天然无害的脸和看谁都很深情的兔子眼,简直是中老年妇女和女同学的收割机。

对路洋来说,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上——范阿姨——是安北的亲妈,和街坊邻居的大妈凑到一块聊天,从来不会说路洋的事情,攒足了劲儿夸安北。

从小到大,他都觉得安北是完美的人,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生大多都喜欢安北,安北却大方地帮他追女生的时候,但是安北奶奶走了之后,安北寄住在他家半年,他才发现安北懒到极致,还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以后还是走着上学吧,三个路口,也不远。”安北说。

和安北这种亲爹亲妈不知道在哪儿,安家养父母又急于与其撇清关系的孩子来说,路洋的家庭很正常。爸爸是检察官,妈妈在图书馆工作,标准的公务员家庭,路洋从没打过工。那辆摩托车是中考之后的暑假,他在烧烤店打工攒钱买的,没经过范宁的同意,直接骑到了家里,刚开始上高中,他俩骑了一段时间,之后被老师叫了家长,范宁没收了路洋的摩托。

“可怜了我的摩托车,等三年后重见天日,已经过气。”

“嫌弃过气的话,可以送我。”安北正襟危坐,边记笔记边和路洋窃窃私语。

聊天终结!


晚上做完作业之后,安北在客厅等着路洋,他俩睡前都会去跑步。

范宁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存折,说:“小北,这是你奶奶临走留给你的,既然你要出去住,用这笔钱吧。”

“阿姨,这半年住在您家里,真的很感谢。”安北不想要奶奶的钱,说:“这笔钱您拿着吧。算是在这里寄住的房费和饭费。”

“傻孩子,开什么玩笑!”眼前这个17岁的孩子总是小心翼翼,比一般大的孩子都成熟和沉着,范宁说:“你奶奶当老师一辈子留下了这笔钱,你要是让我留下这笔钱,让阿姨良心不安啊!”

良心,安北听到这个词,突然觉得很可笑,好像身边的人所作所为都在为了让自己良心相安。他淡淡说:“奶奶一辈子都在补偿我,大概只是出于愧疚,其实她没必要这么做。”

路洋推门出来,安北看了眼范宁,和路洋出门了。

他俩绕着中心公园跑道跑了三圈,一路上没有交谈,之前路洋总会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安北正要往回走,路洋突然说:“安北,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安北说:“我要搬出去住了,租的房子也在家属院,所以早上还可以一起上学。”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路洋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站在路灯下的安北。

“……”

“养恩也很大,不是吗?”路洋见安北没吱声,手拔着身后的草,不满地继续说:“你从小到大就知道如何讨周围的人开心,我以为咱俩是好哥们儿,你会把不耐烦不高兴告诉我,到头来,我自作多情了哈!”

“我不是被安家捡来的,而是偷来的。”安北说:“别拔了,一会儿就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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