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朋友安拉从外地旅游回来,心意十足的给我带回了一大包当地特产。有饼啊,干果啊还有特制的手工糖果啊,等等。最后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包“古法黑糖”,别的东西我都不太在意,单单这个“古法黑糖”引起了我莫大的兴趣。
我赶忙烧开水,准备茶杯,静等品尝久违的美味。几分钟后,水就烧开了,连忙剥一颗放水冲下去。一打开包装纸,一股工业化的香味扑面而来,我不仅皱了皱眉头。
终于冲泡好了,黏着舌头轻轻一品,以为那种久违的味道会卷土重来,可是它却让我大失所望了。这味道除了甜,就只有人工混合的各种添加剂的味道了。
我望着眼前的这杯黑糖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不管从色香味哪方面来看,它都完美的无可挑剔,没喝过的真正的黑糖水的人,会当真以为是上品。
可我是真的喝过现场制作的黑糖水的,而且曾经亲身参与其中的每一道制作过程,深深体会到真正手工制作的艰辛与不易。思绪不觉又飘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时候刚刚初中毕业,我好友小碧因机缘巧合来到了海南儋州,想去参观闻名遐迩的“东坡书院”。
经过大半天的车马劳顿。东坡先生的书院终于放眼在望了,沿途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大片一大片连绵不断的甘蔗林。
纵使历经千年的风霜,“东坡书院”依然保存着比较完整的原始风貌,我们坐汽车、小中巴、三轮车来到这里都颠簸了大半天。不知当年的东坡先生是熬过了多少个日夜才来到了这片闭塞之地。
传说东坡先生来到海南之后,跟当地农民一起勤耕苦种,一切生活用品都是自给自足。劳作之余,还大力传播中原文化,为当地文化的传承贡献了巨大的力量。
世人都知道,苏东坡在美食上也是颇有研究的。。相传他喜食粽子,留下了“时于粽里见杨梅,水团冰浸砂糖裹”等著名诗句。今天的儋州粽子如此闻名遐迩,估计也离不开苏东坡的推波助澜吧。
参观快要到尾声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有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制砖模具一样的小木架。禁不住好奇的问陪同我们的海南朋友阿奇。
“阿奇,那墙上的挂着的那个模具是什么呀?”
阿奇往上瞟了一眼,淡淡的说:“那是我们本地人制作黑糖的模具啊!”
“苏东坡也拿那个东西做过黑糖?”
“这个并没有详细记载,只是相传当年苏东坡在这里的时候,对吃粽子情有独钟,而且他自己还当地取材,研发出了很多种口味的粽子。”
“他自做的粽子有咸的,甜的等等多种口味,里面的配料更是五花八门。若是做的甜粽,自然离不开我们本地产的黑糖啊!”
“那就是制作黑糖的模具。”
“哦,这种老法子做黑糖,估计早就失传了吧?”小碧在一旁接口道。
“没有的事,你们刚刚来的路上看到那大片的甘蔗地了没?除了相当一大部分运送到糖厂外,其余的当地人都是自己拿来做黑糖的。”
“他们现在的制糖工序还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一套,所以你们现在要是去当地人家里买黑糖的话,那味道可跟东坡先生当年所吃的糖是如出一撤哦!”
“还有这等事?”我们的眼光充满疑惑。
“还骗你们不成?不信现在就领你们去看看。村头的李叔家,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地里砍甘蔗了,下午指定榨糖。有没有兴趣去瞧瞧?”
“去就去!”我和小碧异口同声地答道。我们也很想尝尝东坡先生吃过的黑糖啊!
“不是什么糖都能入得了先生的口的,每个地方的甘蔗品种,地表湿度和温度都不一样,日照时间也不尽相同,所产出的糖就各有千秋。”
“先生当年所做的甜粽,都是以这本土黑糖入味,不过当时交通那么的不发达,他想要别的糖也没有啊!”
听他说完 ,我们都哈哈笑了起来。“东坡书院”的参观也近尾声,我们最后在先生的铜像前拜了三拜,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本是带着对苏东坡的千万景仰而来,人已逝去近千年,可他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又何其深远。他对美食的研究和造诣,到今天,依然是中国人舌尖上的美味。
我不禁想到,千年前的苏东坡,他也种甘蔗吗?他也亲眼看到过农民制糖吗?他是否也曾亲力亲为,参与到制糖的全过程?……
在我的思绪飞舞中,阿奇的三轮车已“咔嚓”一声停在了老李家的后院里。墙角下,一捆一捆刚砍回来的甘蔗已经堆了好高。
李叔一家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响午过后,大家就各就各位,准备忙活起来。我和小毕可不能当看客,卷起袖子冲在了最前面:我负责清理甘蔗,小碧负责生火。
李叔笑眯眯的看着我们俩说:“这事情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哦。 ”
我们俩拍着胸脯说: “李叔放心,我们能行的!”
“就怕你们干不了两个钟头,就哭天喊地的叫我拉你们赶紧走啦!”阿奇在一旁带着嘲弄的口吻说。
“不能够,我们也是上山扯过猪草,下地插过秧的,没那么娇嫩的呢!”
“好吧好吧,那就干吧,我们拭目以待!”
我操起那把砍甘蔗的刀,就开始清理甘蔗了,那刀,拿在手上起码有3,4斤重,我提起来都要费不少力气,可回头看看李叔他们,拿在手上像拿水果刀似的那么轻巧。
干了不到半个小时,我的手就开始麻了,又酸又痛。索性坐下来歇口气好了,顺便砍一节甘蔗来吃。想到这里我才注意到,他们怎么都不吃甘蔗的呢?
“阿奇,砍节甘蔗给你们吃,要不?”我问阿奇。
“不用不用,你辛苦了,你吃吧!”阿奇连连摆手。
我挑出一根节骨相对长一点的,削了老半天才把皮给削干净,一口咬下去,天哪!居然像石头一样硬!阿奇看着我那牙齿都差点被磕掉的样子,笑的直不起腰来。
“傻瓜,你以为这是外面你买的那种甘蔗啊?这是专门制糖的,品种不一样,看你有多少牙齿啃它!笑死我了!哈哈哈……”
我白了他一眼,难怪他们都不吃。再看看我们的朋友小碧,烟熏火燎的在灶台前捣鼓大半天了,弄的满院子都是烟,可火还是没有生起来。
烟雾朦胧中,我看到小碧朝我走过来了。她这一趟,好比下窑挖了一次煤回来,满头满脸黑不嘛叽的不说,还被烟給熏得一泡眼泪一泡鼻涕。这下,阿奇的笑声更郎爽了……
“我就说嘛,你们俩清理清理甘蔗还行,别的就不要插手啦!”阿奇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道。
我们俩面面相觑,再也不敢狡辩了。默默的拿起了甘蔗刀,继续把上面残留的枯叶和甘蔗根须给清理干净。
李婶把我们清理好的甘蔗又洗了一遍,然后一根一根的放到榨汁机里,把甘蔗水给榨出来。接着是一遍又一遍的过滤,生怕在清清的汁里留下半点残渣。
这当头,李叔已经把火生好了,开始把甘蔗汁倒锅里面熬糖了,这把大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早上,一锅浓稠的黑糖才基本成型。期间,火是断不能灭的,连火候都大有讲究,李叔夫妻俩轮流照看,糖浆也得不断地搅拌,两人一晚上基本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制作黑糖的最后一道工序:装模,开始了,在太阳出来之前得把所有熬好的糖浆都倒进排列整齐的模具里,而且还要看好天气,不能遇下雨天,要不然雨水一冲,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装模固定好后,把模子取下,在大太阳下晒个3,4天,充满甘蔗清香的黑糖终于做好了,看起来像一块黑乎乎的砖头,一口咬下去,却并不觉得硬,入口即化,放开水一冲,见水便融……
此时,鼻子闻到的,是甘蔗的清香,嘴里品到的,是甘蔗汁原始的清甜,脑海中闪过的,是农民在甘蔗地里砍甘蔗时挥汗如雨的身影,熬糖时夜不能寐的疲惫和艰辛……
在回程的途中,我摸着清理甘蔗时挥刀留下的满手水泡,遥想当年的东坡先生,是否也有过这样的艰辛劳作与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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