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 豆角焖面 的亲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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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一食堂三楼的那家豆角焖面最好吃，酱料放的足、大厨师拌的均匀，焖的时间够，每一口都味儿足。学生流动得快，也就意味着每个人打到的焖面都还热乎着，更给它提了分。

秦朝在这家焖面打钟点工，午休的两个小时，管吃还给钱。他的饭量大，又爱吃这个。所以他觉得很划算，最该吃饱的这顿饭省了，就解决了一天内最大的开销。

同学看见，他也不会害羞，有时候想多给点，正好碰上老板过来，于是勺子又抖了两下，让肉块回到原位。眼神示意没办法，同学都表示理解。

每天下班、吃饭，然后换件衣服去上课。

晚上，图书馆大爷会喊他：秦潮，锁门啦。

他已经不再解释，那是朝气蓬勃的朝。

又是闭馆的时间，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圆，他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最后却没拨出去。

夜色越来越凉了，冬天的风好像在无声的提醒多加件衣服。

他给妈妈发了问候短信，提醒她天冷了，也说了11号考试和拿到了国家奖学金的事。

妈妈说，我儿子真厉害。

宿舍为了给秦朝庆祝，去外面吃了烧烤。来的俩舍友早就买好了酒水，喝了个欢。

秦朝又叫了份豆角炒面，一个人吃光了一盘子。

“这么爱吃豆角炒面？”老三问。

“我爱吃豆角焖面，但是这家店没有焖面，炒面也差不了多少。”

厨师在秦朝背后卖力的炒，端上来秦朝大口大口的吃，吃的周围的人都想点一份了。

秦朝结账的时候，老三醒了，看了看四周嘟囔了一句：“大白还真是一怪到底，到现在还不来。”

说完刚好大白推开了店门，跟秦朝一起，把这两个醉酒的家伙运回了宿舍。

秦朝说，“大白，你变了好多。早出晚归的。”

李一白笑了一下，“你还是一样，早出晚归的。”

两人停了一秒，秦朝说，“我想用奖学金给我妈换个手机，这样以后能和她视频了。她也能电子收款了。”

“挺好。”

没聊两句，李一白也睡着了。

秦朝知道，他跟他们不一样，但也从来没有太不一样。有些人注定要享受生活，有些人就是要早早的讨生活。

秦朝从来都不怨天尤人，这世上的很多事他都不在乎，只要能让日子过得好一点就好了。

他听着三人的呼噜声，也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朦朦胧胧的做起了梦，梦见他穿越时间回到了过去。

亲眼看着在早餐摊给妈妈帮忙的自己绷着脸，不说一句话。妈妈喊他快去帮忙盛粥，他也不动，妈妈推了推他的胳膊说，“快去啊，儿子。”

他还顺势用手肘顶了一下她，没说一句话背起书包去了学校。

梦见，他坐在栏杆生锈的阳台前面发呆，呆到零点自己回去睡觉。凌晨的时候，妈妈悄悄地起来，看了看他盖没盖好被子，就去厨房做豆角焖面。

豆角洗的干干净净，摘掉两头和脊上的筋，掰成节。青翠的摆在带孔儿的篮子里空水。妈妈总是用那种细细的面条，先上锅蒸熟，再和炒好的豆角炒肉一起炒匀了焖着。每次一开锅都是满屋子的香气。

梦里，现在的他很不喜欢那时候的他。总是独自坐在第一排，觉得很多同学都在议论他在早餐摊帮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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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忽然醒了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去水房洗衣服。

大概就是梦见的那个时候起吧，他开始在书包里放一件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早餐摊上帮了妈妈之后，到学校先换下满是早市味道的衣服。

妈妈大概发现了这个秘密，就以学业为重为由，再也不让他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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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号的考试进行的很顺利。

一屋子人又去吃串庆祝，照例还是老三请客。反正这家伙天天在外面跑，不挂科全靠秦朝的考前讲堂。谁也不跟他客气。

他边吃边给秦朝敬酒。四个人喝的稀里糊涂，从相识侃到结婚。

李一白推了推秦朝的胳膊，“电话响了！”

秦朝嘴里的豆角炒面还没吃完，急忙忙的接起电话，“喂！斌叔。”

“你考完试了吧。”

“考完了。”

“我给你说个事儿啊，你做个心理准备……”

秦朝直起腰，心里忽然有些慌。

“嗯，您说……”

“你妈妈……”

“我妈怎么了？”秦朝的语气钝了一下，大家都安静了。

“你妈妈……癌症晚期，大家以前也一直不知道，前两天早上出摊忽然昏倒了……你回来再说吧。”

“我妈……现在怎么样？”秦朝忽然站了起来。

“回来再说吧。”

“我现在就回去。让我妈撑住。我现在就回去。”

秦朝的眼睛里有一丝慌张闪过，老三已经查上了机票。秦朝一挂电话，就说，‘“走，打车，回去拿身份证，我送你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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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楼下已经支起了灵堂。

他回来也没能见妈妈最后一面，只看见画框里的她，眼里出奇的安详。秦朝慌乱的心，忽然就像石头砸在泥地上，痛而不能出声，难过而不能泪流。

斌叔已经打理好了一切，拍了拍秦朝说，去给你妈磕个头吧，然后把衣服换一下。

秦朝跪在妈妈的相前，像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妈妈一样，打量着她的皱纹和略有些下垂的嘴角。生活在她肩上扛了这么多年，总算卸下了。

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又磕了两个。

然后去换了衣服，亲自接待送妈妈最后一程的亲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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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遗物的时候，秦朝拿着病历一页页看，确诊之后，再也没有一张开药或者治疗的单子。

斌叔给他递了个东西，说：“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存折，还有口信录音你听听。”

“朝儿啊，妈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帮妈干活了，不会给你丢脸了……妈留了点钱给你……不能像别人的爸妈给你买房买车，只够给你交完学费…一直没能给你好的生活……是妈对不起你…妈以后也不会拖累你了。妈知道你学习特别好，懂事，以后你做什么，妈都支持你……你……都是妈的骄傲……”

他听着的她的声音，咬着牙，含住了那句“别走。”

别走。

可惜再多的别走，都没有用。

秦朝看着妈妈生活的痕迹。简单的家具、旧用品。老式手机里存的全是儿子发来的短信，旧的围裙上，还有炒面的味道。

他把脸埋了进去，不敢哭，怕眼泪会改变这味道。

从妈妈房间的窗户看出去。

楼下熙熙攘攘。

来来往往的人提着大兜小兜，装着年货、成群结伴。偶遇、寒暄、问候、话家常。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脸，都是幸福的。

也是离秦朝很远的。

这个年，就要没有她了。以后，也没有了。

无数个下午他坐在阳台看着类似的情景，向往着离开家后的一切。却不知道那才是最幸福的时候。有妈妈炒菜的声音在身后，有一个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保护着他、爱护着他。

他没法再去那家面店打工了，炒菜的声音、面的香味，都会让他想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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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早上，秦朝习惯性的拉开抽屉。

里面有一个红包，一张纸。红包上写着：儿子，新年快乐。

那张纸上，妈妈写了豆角焖面的做法。

他把它收进了旧钱包里，踏上了回学校的火车。

回学校以后，他变得更少言了。学习一如既往地认真，生活一如既往地规律。但之前打工的豆角焖面店却没再去过。眼睛也不如以前那么明亮了。

老三喊着大家去吃串。好几次，秦朝都拒绝了。

直到夏天才有缓和。

到了他们常做的桌子，秦朝和对面的人换了个位置。不再背对着炒面的大厨，而是看他挥舞着大勺，一杯一杯的喝酒。

他喝了很多酒，呛得涕泗横流，世界在眼里花成一片。

妈妈的身影却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我妈，一直是个特别好的人。她开早餐摊，从来都买最好的菜、肉，她说来吃早餐的人，都是来不及在家做的。本来就忙碌，更应该吃点好的、有营养的。”

“她明明饼子烙的好、粥也熬的好。发现我爱吃豆角焖面以后，就一直做。”

“我爸去世那年，欠了好多医药费。她没跟我说一个字，就希望我好好读书。我呢？偷她的钱，跑出去打工，被人骗的一分不剩，以为她会像小时候一样打我。但她只是……她只是……哭了，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然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这几年她老的越来越快，我都没发现她病了。她走之前那个月，把家里债都还清了。她肯定是怕看病跟我爸一样花钱，才一直拖着不肯去治。”

“早知道，我就应该经常给她打电话。但是每次我想给她打电话，都怕她在忙。凌晨三点起床，四点要出发。卖完早饭，要去批菜。中午、下午到家睡觉，我不知道她会睡到几点。但是她睡的浅，我不想吵到她。她醒来就要准备菜啊饭啊的……真的很辛苦。我以前怕同学笑话，不愿去帮她。成天就想怎么不让同学们瞧不起。想着怎么摆脱她。但是她只会纵容我…不叫我再去帮忙…”

“她会提前把我的午饭做好，经常都不重样。但是斌叔那天告诉我，我妈……每天中午……都在吃早餐摊的剩饭……”

“我好想她啊，我好想我妈。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包饺子，我好想再吃一次她做的饺子。我好想当面跟她告别。我好想跟她说，妈你再等等，等到我毕业的时候，站在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要感谢我的妈妈。我想给她鞠躬，我不想磕头。”

秦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如雨奔。

三个人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只能递纸，无法安慰。

大概是经历过那些不懂事的时光，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懂事、孤独、自立、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现在的秦朝已经够好了，也因此，才知道过去的自己多让人生气。

谁都曾少年，谁都有想起来让自己心里发酸发胀的回忆。不是随着时间，就能忘记。

秦朝哭到放肆，抽不上气。好像这么多年，最委屈的人不是妈妈而是他。

老板关切的问怎么了？

秦朝抬起头，哭的说不出话。

老板摸不着头脑，说：“要不叔请你们吃豆角炒面吧！这孩子最爱吃这个。吃点东西就好啦，人生没啥过不去的坎，胃里暖和，人就好了。”

秦朝缓了缓，从旧钱包里拿出妈妈的菜单说，“要焖面。”

“好！”老板看完，在锅里热了油，切了很多五花肉下锅，炒到变色了盛出来。

再热了油，放葱姜蒜和辣子角。秦朝听着“斯拉斯拉”的爆裂声，觉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老板放了豆角进去炒到轻熟，再倒入刚才的五花肉。用酱油炒、白糖着色。炒匀了添水，煮出好吃的汁。

老板把汤汁盛一点，再铺面。刚才的汤汁浇在上面，香味已经很诱人了。

老板盖上锅盖焖，笑着对秦朝说，“马上就好。”

这句话，他小时候站在厨房外等待的时候，听过无数次。以后却再也听不到了。

面焖好了，出锅前只加生抽调味，在大锅里拌匀，上桌前还要再加一点辣酱。

端到秦朝面前的时候，老板期待的看着他吃下第一口。

他说，“好吃。”

老板就笑了，摇着蒲扇望着天空。

夜航班闪着光从天上飞过，好像妈妈告诉他，人走了，就是从一个地方去了另一个地方。要互相祝福，不要害怕。

- END -

仅以此文，纪念我大学时代，总是怀念的豆角焖面

很多人人生中的巨大分离

都是没能当面告别的

没能听生命中那个重要的人说最后一句话

没能见最后一面

很多人

无限的自责与遗憾

其实

走了的人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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