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都还活着,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愫似乎不曾有过了,又如从“坟”中升起一缕缕青烟随风而去……
小时候每次回家,路过她的门口,都不由自主地扭头探望,是希望看到她的身影吧?目光穿过堂屋,再穿过黑乎乎的灶房才能看到两个厢房,是多么难!并且是路过,怎不能停下脚步驻足“探头探脑”吧?或者大叫一声什么的,把她引出来,总之,什么都不能做。怕她父母责骂?那是自然的:小小年纪就敢勾引我女儿!怕民风太淳朴?也是真的:“淳朴”就是古老、愚昧、封建的代名词。人回到家了,但心还在那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的屋里……她家也不喂牛,顶多扯猪草才能在一起说说话,可真在一起,嘴又笨得很,言不达意,顾左右而言他,肺腑之言又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难受死了,别扭死了,并不自在。有时想鼓足勇气说出来,却是怔怔地望着她,无言以对,也不能老是望着啊!
虽是一条街上的,其实也不能随便串门。她家有一个很简劣的“后花园”,我家也有,两家后院园子是挨着的。只不过她家祖上比较好,用石头磊成围墙,不是随便能进去。我家是敞开的。后花园没有花,有也是不知名的刺花和野花,但有一些果树,如枣树、桃树、柑橘树、梨子树之类,在食不果腹的年代,果树是宝,常去光顾,俩人常隔着园子说话或者对望,算不上含情脉脉,但在很小的年纪,情窦初开,朦朦胧胧,神神秘秘,很向往的那种情愫。有时装清高,明知她在园里,也故意不看她,她知道我的意思,就笑,用很大的笑声刺激人的神经,或者故意高喊“有蛇!”我一听有蛇,马上紧张,立即问“在哪里?在哪里?”等反应过来,才知道上当了。她便格格地笑,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两家园子的果树也不一样,有时相互交换着吃,我是男孩子,但她胆子比我大。上很高的枣树我是不敢的,她却很利索就上去了,摘下枣子扔给我。等到她“满载”而下,就用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两下,意思是羞我:胆小鬼!
等到逐步长大,俩人反而疏远了。一方面是读书的原因,要紧张备战高考;另一方面是“男女授受不亲”,害羞的心理占了上风,最多是对望一眼,可那一眼包含多少恩怨!长大了,该死的“长大”!园子基本不去了,就是偶然去一次,空阔的园子似乎了无生机,那些果树在寒风中孤独寂寞,瑟瑟发抖。没了红衣少女站在树下翘首企盼,那树好像缺乏营养,苍白了许多;那园子没了灵魂,惶恐不安,逐渐萧条下去了。
后来离开家乡,最初的心还留在园子里,留在那些桃树、枣树、柑橘树叶上,留在她的身上,脸上,眼睛里,但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些“留”统统被埋葬了,而且埋葬的地方因无人打理,只剩下杂草丛生,坟茔的模样也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