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我们班没水了!”
“嗯,我一会儿送来。”
于是一个穿着红色T恤,黑色短裤,赤着脚,每只手上提着两个空水桶的瘦弱男子疾步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大家都叫他“水哥”,高中里三年一轮换的学生不知道换了多少回,而水哥却一直一个人包揽了整个学校的送水工作,所以同学们就给他取了这个外号,他也欣然接受了,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似乎也没有知道的必要,或许那还没“水哥”来得好听呢!
水哥虽然人长得瘦小,但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头发直直地立着,就像火影里的鸣人一样。他一年四季都穿着短袖短裤,赤着脚穿梭于校园之中。全校所有学生都认识他,也都见过他每只手都提着一个满满的水桶,脚下还能踢着一个水桶在地上滚的送水场景。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每个班每天要喝好几桶水,水哥的三轮车只能停在一楼,于是他便开始繁重的送水工作,每送完一层楼,他便会用颈上的毛巾擦擦被汗水模糊的眼睛。他大概三十多岁,但额上有很多皱纹,脸上黝黑的皮肤经常因为上上下下的搬运工作而显现出一团厚重的红晕,有时还能看见皱纹里汗水流过的地方夹杂着一些污垢。
喜欢在过道上玩耍的男生时不时地见着水哥了都要由衷地夸赞一句:“水哥,你真牛!”水哥最多笑笑,他一般不搭话。我们总是觉得水哥是个有故事的人,也总是爱幻想为水哥创造一些故事。有人说水哥很有钱,有一个大的送矿泉水公司,但他不想让别人帮忙而已。也有人说水哥的老板总是压榨他,让他一个干活,还没多少工钱,就欺负水哥老实,看水哥,就连冬天都只能穿短袖,脚下的茧都那么厚了,也没见他穿过一次鞋子……水哥的故事对于我们来说太过神秘,我们只能在每次上课上到无聊,抬头望着窗外见到他路过的身影时开始自己的遐想。
在我们学校最新修建的一栋教学楼下,楼梯背后是一间堆满了矿泉水桶的小型“库房”,里面还摆了一张课桌和一把椅子,这是水哥的休息地。这地方很阴凉,因为还没有学生搬到这边的教室来上课,所以这边也显得格外安静。偶尔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路过时,我会喜欢在这里逗留一会儿,有时也会碰见水哥在里面整理矿泉水桶,把它们垒得整整齐齐的,但大多数时候水哥是不在这儿的,他总是出现在教学楼的过道里,以他特有的方式。
就这样,水哥在我们的青春里走了整整三年。
直到毕业,我们看着高一的同学踩着上课铃声奔向教室,似乎也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奔跑的身影。我们都将告别这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在走出高中大门的时候,我觉得这所学校就像一座城,关住了水哥,关住了曾经的老师,关住了曾经的同学,也关住曾经的自己。
在高中毕业后的暑假里,有一天我骑着自行车在街上闲逛,一辆三轮车超过了我,我认出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这是我第一次在校外看见水哥。三轮车前座上有一个小女孩紧紧地贴着水哥坐着,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后面用来装水桶的车厢里躺着一个虚弱的老人,盖着薄薄的被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同水哥差不多大的女人,穿着朴素,坐在老人旁边,一只手为老人压着被子,一只手打着一把伞来遮挡烈日。
三轮车离我越来越远,我一直望着它直至消失,像是在对着一个庄严的背影致敬。水哥的故事我们到最后依旧没能完全了解,我们对生活也仅仅只是一知半解。
路一直在往前延伸,水哥日复一日地做着相同的事,见证着一拨一拨的人到来又离去。流过的汗一点一点地浸泡着他的生活,在苦涩当中,看不见终点,他就低着头将脚下的每一步都认真地走着,每一步都赤脚踩出自己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