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白肉……”童年这首耳熟能详的儿歌,现在我已经不太能记不得了,而在这个现代化社会,这些过年的风俗也没那么讲究了。但是总有一些风俗在经过时间的冲刷后依旧根深蒂固。
我老家在河北石家庄的一个小村落里,每逢过年,这一带村落家家户户总会备上一大锅的年糕,可以一直吃到新年末。这种年糕不同于现在大部分人知道的年糕,它更像玉米糕,但却与玉米糕不完全相同。我说的年糕用材、做法都很简朴,只需要先在箅子上铺上一层红枣,再铺上一层玉米面和糯米面,蒸熟即可。它起源于何,村里的人不会去考证,只知道它在这一代流传了许久。有时候我都会疑惑,在如今这个过年由鸡鸭鱼肉等美食“霸桌”的年代,它凭什么能在餐桌上保有一席之地?
虽然过年家家都有年糕,但并不是家家都会蒸。因为年糕虽然用料做法简单,但对炊具的要求却很高。蒸年糕需要那种大锅大灶,并且如果灶不好,蒸出来的年糕也不会好。而在老家,我家的大灶算是高质量的,所以小时候每到蒸年糕的时候,就会有好多邻居来我家蒸年糕。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特别开心,因为我觉得,他们来我家蒸年糕是一件特别值得我骄傲的事情。到蒸年糕那天,我会显得特别兴奋,而这时我表现兴奋的方式不是去外面疯跑发泄,而是围着灶台,抢占“伙夫”的位置。并不是因为我多勤劳,而是因为这样,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年糕的动态,这一举动,堪比现在的粉丝追星啊。我坐在灶台前,看着大人们从厨房进进出出,看他们在大锅的箅子上放上一层枣,再放上一层面,看着大锅的盖子渐渐落下,看着锅盖上的白雾越来越多,我的心也渐渐被填满、被白雾氤氲……
要起锅了,大人们会先在炕上铺上一层干净的塑料布,然后几个大人抬着放着年糕的大箅子慢慢地挪进屋。而我在此时可以算最激动的了,却还要佯装平静,在屋门外逗留,只是眼睛会时不时地瞟向那几个慢慢挪动的身影。稍后,只听“嘭”的一声,我就知道年糕落炕了。这时我会跑到别的屋子里假装拿东西,过会儿,年糕的主人就会站在房檐下大喊:“闺女,快过来尝尝我家的年糕,看看比你家的黏不黏、香不香。”然后我才跑到屋子里去看那个比井盖还大的已经红枣朝上的年糕,上面一层红枣,下面是黄色的糕,就像一个巨型蛋糕一样漂亮。此时大人们会端着一大块年糕,或站或坐地讨论这年糕的味道,而我,当然只有埋头苦吃的份。
当然,蒸年糕的时候也不是只有吃让我兴奋。到蒸年糕的时候会有好多人来我家,这些人当然都是来关注自家年糕的,所以我会遇到一些平时不怎么遇到的人。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那个堂哥,记忆里他每年都会来照看他家的年糕。他一般时候哼着周杰伦的歌就进门了,看到我之后他就会用他那两只大手捧着我的脑袋,就这样把我整个人提起来,对我说他在拔萝卜。我当然是不愿意的,但碍着我的“命门”还在他手上,不得不一直叫他哥哥,求他把我放下来。虽然我嘴上怨他,但现在想起来,我那会心里还是高兴的吧,要不然我小时候也不会那么喜欢他,觉得他不仅人长得好,唱歌还好听,还很幽默。由于他平时要上学,不怎么在家,所以他家蒸年糕那天,就是这一年中他陪我玩的时间最长的一天。这样一来,蒸年糕对我来说更是意义非凡了。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很多人家盖了新房,有了新灶台,来我家蒸年糕的人也越来越少,就算有人来蒸年糕我也很少像小时候一样抢着当伙夫了。而我那个堂哥后来也结婚了、工作了,之后我有好多年都没有见到他。前年过年他突然来我家,我特别惊讶他这些年的变化:当年那个邻家大哥哥如今微微有些发福,头顶的头发也有些稀疏,张口也不是周杰伦的歌了,而是在生意上的故事……不得不说,面对这些变化我还是有些失落的,但让我欣慰的是起码有一件事情没有变:每年回老家每家每户还是会蒸年糕,虽然不在我家蒸了,但年糕依然是我们餐桌上过年必备的食物。
很多事情都会随时间变化,而年糕却是在我目前的生命中很少几个从未变化的。也许对我来说它不是最美味的食物,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我喜欢时间最长的食物,虽然现在每年过年都会吃到年糕,但我仍旧会时常想念年糕的味道。这也许就是年糕这种食物能够在老家一带长久延续的原因吧,到今天,它对我们来说是当下食物中极少数只会在过年吃的食物,它已经不仅仅是一种食物了,更是一种回忆、一种习惯、一种传承。过年的餐桌上只有有它才会有过年的味道,它的魅力早已使它成为我们过年餐桌上的终身VIP会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