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闷闷不乐地起了床。因为我知道，我今天是不得不早起的。一起来，郑公子就大喊，没电了没电了。郑公子24小时开空调，释放着巫妖王之怒，所以没电了。我打开电脑，屏幕比以往要暗，果然没电了。我想先把今天WOW的日常任务刷了，做了两个任务，我忽然意识到应该先去拍卖行把东西挂上，刚飞回达拉然，电脑就灭了。我想，得，走吧。

昨天晚上，我爸突然在QQ上跟我说，别忘了明天去姥姥家的中秋聚会。我忽然想起来了，半个月前我妈就开始天天在我耳边叨叨这件事，反复询问我有没有时间，让我一定要去。完了，这下不能放鸽子了，我想。我感到一阵痛苦，明天5M的CD就刷了，我还要和会里的朋友把8个5M通掉。只好告诉大家，我鸽了，晚上见。

走出寒冷的寝室，来到温暖的人间。二姑姥姥家在丰台，坐四号线就可以一路通过去了。学校门口没有地铁站，我走到南门的公交车站，等740。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740，就随便上了一班车，之后我发现这班车直到终点站都没有地铁站。于是我随便下了车，开始溜达，我只认识去往五道口的路，就走到五道口地铁站，发现门口在排队，我觉得我肯定要迟到了，只好打了车去了中关村，坐上了四号线。

我以为坐两站地就能有座位坐，结果没想到北京人这么多，我腿有点酸，就举着手机，刷起了朋友圈。看见有厦大的同学说，他们被台风打爆了，断网断水，好在没断电。我点赞表示祝福，这是宝贵的人生阅历啊，我就没机会被台风吹。

每次看到外地的趣事，我就经常想到我的长辈们都喜欢拿它们当回事。比如我妈，她一般会这么说：「你看啊你，晨晨，整天窝在家里自然看不到这些，见什么都新鲜，没有社会经验，以后毕业了怎么办啊（，去死吧）。」

我一般会回复：「妈，不是你不想让我去外地上学吗，还非让我每周回家住。」

我妈说：「那你毕竟已经在北京上学了啊，在学校你不还是打游戏，不如回来陪陪我。」

我很痛苦：「妈啊，我已经二十了啊。」

我妈说：「二十了你也是我儿子啊。」

这时，我妈的短信飞过来了，问我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到。我说我刚到西直门，估计到了你们就吃完了，你们吃吧。我妈说，没事，赶得上，我们等你。

半个小时后，等我走进包厢时，桌子上只剩下一片片残羹剩饭，我注意到烤鸭还有很多肉，可惜只有两张饼了。大家该喝酒的喝酒，该抽烟的抽烟，我坐到我妈和我舅妈中间的空位，看着满眼花花绿绿一片红一片黑，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很饿。

这种聚会，往往来得稍微晚一点就很难和大家聊起来了，何况我来的这么晚。我想，赶紧吃完，自己坐地铁回家，把8个5M打了。

近年来，她每天在各个亲戚面前哭弱。她一般这么说，我这个孩子啊，情商又低，表达能力又差，不会与人沟通交流，活着又没什么目标，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没有社会经验，他已经废了，你们帮帮他吧。我想，她在我不在的时候，可能又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她一定聊得很开心。

我大姨夫忽然说：「晨晨现在瘦了啊，长得挺匀称的，还可以啊。」

我妈说：「想什么呢，他肉全在屁股和肚子上，150斤呢。」

我说：「妈，其实我已经160斤了，我又胖了。」

大姨夫说：「哎呀，那还是晨晨会长啊，我都170斤了，居然显得比他胖好多。」

我心想，啊，大姨夫你已经四十，四十不惑了啊，我很迷茫。

这时，我二表姨——我妈二姑的孩子（尽管我认为叫二姨和二表姨区别不大，但我妈总是说，她和自己不是一个姓的，不能这么叫），我一般直呼其名，带个「姨」字——凑了过来，她坐在我妈的另一旁，又开始问我啦：「晨晨，你以后要干什么呀，实习顺利吗？」

这里要说到我二姨了，我二姨是从某二本文科院校毕业的。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憋周末的作文作业，用了大概7个小时，便秘一样拉出了400字。我妈就很生气，说要让我跟我小姨学学。

二姨她的专业好像是文字编辑啥的，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和文字相关。她当时正在写毕业论文，主题是恐怖文学，她说她毕业论文7万字，用9个小时就赶完了，当时我用我小学五年级的数学水平算了一下我们的效率相差多少倍，没算清楚，可能有几万倍吧。总之，她是个文科生。

当年聚会的时候，我妈就在饭桌上大声聊：「我这孩子啊，就是情商低，数学英语学得不错，就不会写作文，给他愁的啊。我让他编故事，他呢，非要说这事没发生过，就不写。我让他跟他小姨学学，人家那是学文学的，人家7个小时9万字，他呢，9个小时400字，能别扭矫情一天！」

亲戚们都笑了起来，餐厅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二姨是我妈同辈人里最会打扮的孩子。当时她就经常弄得花枝招展，画眼影，贴睫毛，涂唇膏。每次聚会，我的恋童癖姥爷都会把我和我二姨亲一遍，然后对着她嘎嘎地笑：「你呀，你个假洋鬼子。」

我也跟着起哄：「哈哈哈，假洋鬼子，假洋鬼子！」

我二姨应该很生气，但又不能说什么，就很故作矜持的样子一言不发。

我妈对我说：「别刺激你姨了，你姥爷说两句开心得了，你就别说了。」

哎，我二姨那时候是真美啊。后开，工作后没几年，她从她大学毕业后去的网站离职，放弃了编辑的本行，去混社会了，似乎搞什么风投啊乱七八糟的。她混了十年社会，如果这么比较起来，确实是变了不少。我记得十年前，我妈喝减肥茶减肥，现在我妈从170斤涨到了200斤，我二姨现在也越长越像十年前的我妈了。

我妈每次和我二姑姥姥——就是二姨她妈煲电话粥的时候，都会大概这么说：哎，你看看她，不听话，原来在网站编辑做得好好的，非要离职，到社会上被刺激了吧，一个人租房子住，也不注意身体健康，瞎吃越吃越胖，喝减肥茶把自己内分泌喝失调了，我们给的相亲也不去，现在谁还要她，都32了，我们急啊，还不许别人说，一说就说自己要死了威胁我们，啊对，她那样，就跟晨晨你现在似的，动不动就死了算了，真没劲。

死了算了。

讲了这么多，我想说什么呢，混了社会，打拼了十年的二姨凑到她大姐身旁，也来给我规划人生了。她很喜欢规划人生，就像是十年前她总是用星座知识来考我一样，不幸的是，我也都懂，我妈当时就对我说，你怎么净学这没用的。现在二姨在社会上打拼了十年，她不再相信星座了，她现在问我，我将来的打算是什么。

我说，没打算啊。不知道。

她就直接问了，你是想去搞金融啊，还是想当程序员啊。

我心想，可真是单刀直入啊，毕竟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是产品经理。其实我特别想当产品经理，因为我觉得这个职位就是给傻子干混饭吃的，吹吹牛逼就赚到钱了。但是因为这样，这种没什么技术性的工作总让我感到很没有安全感，所以说出来怪丢人的，我就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说。

然后我二姨又突然说，还是说，你可以考虑当产品经理啊，那个很需要沟通交流，干几年做好了一年可以赚个几十万的，也很厉害，不过可能不适合你这种没情商的。

我说，这些我都懂，但我觉得产品经理就是个傻逼职位，傻子都能干，吹吹牛逼日子就混过去了。于是我就把我对产品经理的想法跟她说一番。

我小姨一下愣住了，但她混过社会啊，她不能被我说愣。她说，你觉得这个好干，实际上没那么好干。当然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好干。然后她突然说，晨晨你应该去打工，去快餐店当小时工什么的，体验一下社会，体会人间冷暖，然后你就知道家人对你有多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的中学同学谋哥，他上个假期在永和大王打工一阵子后就立志写小说当编剧了。这太可怕了。于是我说，我不打工，那太蠢了，我知道打工的什么样，我跟他们聊过，我为什么要干那样的工作啊。

我二姨说：「因为你要体验一下赚钱的不易啊。」

我说：「那难道不是因为我从事了一件毫无技术含量的工种所以才会赚不到钱吗？难道是为了激励我还好学习找一个相对轻松一点工资还高的工作，所以我要去打工？」

我二姨笑了笑，说：「不是的，世界上没有那样的工作。所有工作都很累，大家都在勾心斗角，很痛苦。这就是社会，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又忽然浮现出某银行西客站支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我想，哎你社会你牛逼，我错了，我没法说话。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我小舅凑过来：「哟，你又给晨晨做人生规划呐，我也来听听。」

我二姨说：「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啊，哎我说，你要是不擅长和人沟通，那你就当程序员吧，也挺好的。」

我心想，我屁都不会啊。

这时我小舅忽然说：「嗯，晨晨这性格确实不适合搞金融。」

我心里嘀咕，我还啥都没干呢，怎么就不合适了。

这时，我三表姨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我三姨长得很漂亮，身材脾气都很好。也是我妈经常在我面前夸的，所谓的有心眼有眼力价的女孩子。

她早年是位护理专业毕业的护士，后来莫名其妙出国深造了，然后在外国认识了一个相貌平平但谈吐优雅事业有成的上海男人，他们相爱，于是她就成了上海女婿。然后她终于生了孩子，成为了家庭主妇。我的三姥爷三姥姥都高兴坏了，我妈也跟着高兴。

另一件让我妈高兴的事就是我三姨夫。他在腾讯视频部门工作，我妈非常激动，她可能觉得她的儿子有机会进入互联网企业平步青云了，虽然她可能不太清楚BAT在业内是什么地位。不过觉得我妈的这种祈愿心不太诚，记得我三姨刚结婚的时候，我妈有点忧伤的样子，和我八卦地说：「哎，我觉得你小姨有点亏了，她长得那么漂亮，你姨夫……」其实虽然没说过几句话，我却是很喜欢我三姨夫的，他面相和蔼，聚会聊天时谈吐优雅，有的放矢，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而且我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的真诚和睿智，这样的人总是好相处，我总觉得我三姨很幸福。

我妈可能是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求人了，突然做出了很明显能看出来的市井小人的样子（我有点尴尬），稍稍低下了头，俯下身子问我三姨：「怎…怎么着，这能要吗？」

我三姨也露出了她在聚会时最常做出的姿态，一方面认真点头，另一方面时不时地装傻充愣：「啊，招啊，他们那一直招人呢。」

我心想，完了，老妈你又要被三姨调戏了。

我妈做出正在掩抑自己兴奋之情的样子，对我说：「那挺好的啊，你先去，以后有资历跳槽也好。」

我说：「妈，我什么都不知道，但那可是BAT啊！」

我妈说：「对啊，所以你从那里出来的话就厉害了啊！」

我语塞，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三姨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忽然问：「晨晨多大了，毕业了吗？」

我妈说：「没有啊，这大三了，我着急呢。」

我二姨也问我妈：「晨晨不是才大三嘛，大四有学校的实习吧？」

「她学什么的啊？」三姨问。

我妈突然做出一副自己全家都被杀了的表情，举起一只手，低下头，面目狰狞起来，痛苦地回复道：「学·物·理·的！」

三姨哈哈大笑：「那你小姨也帮不了你啦！」她站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说：「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啊，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三姨又开始笑起来：「没事，岗位多的是呢，肯吃苦就行。」

我妈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你这样吃不了苦啊，得努力啊，」然后又转头问我三姨，「那，春节时候，就给他定了，行吗？」

三姨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顿了一下：「啊，行啊，」然后她又忽然说，「你电脑不是玩得挺好的吗，来啊。」

我哭笑不得：「打游戏和干活能一样吗？」

她说：「啊？我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就趁着笑声起身走远了。

然后我二姨就在旁边说，你要是想去腾讯，那你现在就应该学编程。

然后我脑海里浮现出大一下的C++考试，我的室友钟振坐在一旁，帮我做了20分的题，我最后终于68分及格了。

我妈说：「他这个专业啊，毕业没出路，只能读研，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就给他想呢，先让他实习接触接触社会，然后读个相关领域研究生，有知识了结合实习经验找工作，过几年啊就稳定了，读研期间呢，再谈个女朋友到时候结婚……」

我说：「您可打住吧，我这辈子您都规划好了，您要是把枪往我脑袋上一顶，挺好，那我肯定听话，也不用纠结什么了。」

我二姨问我：「既然你不听你妈的，那你自己又有什么想法呢？」

我说：「不知道啊，不急吧，慢慢想。」

我二姨叹道：「别人都有自己的专业，都有自己喜欢的行业，都有想法，你就没有。」

我说：「我又什么都没干过，怎么会知道喜欢什么，我觉得我什么都能干。」

我二姨又问：「那总得有自己事业上的理想 喜欢的行业啊，职位啊之类的吧。」

我说：「这不是悖论吗。我又什么都没干过 也没有机会，起码得先找一个行业试一试吧。」

我二姨说：「那可不行，你肯定得有一个自己喜欢的。」

「我没有。」

「不，你肯定有。」

我心想，哎，二本文科生。

其实我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我想，我要是再这么说，我妈就要让我去永和大王玩制服诱惑了。我想了想，说：「我先好好学习，再想想吧。」

我妈补上一句：「得了吧，他一天到晚就打游戏，什么都玩，就不好好学习。」

中午的餐馆人很多，老头子老太婆们刚吃完饭，没聊到一个小时，大堂经理就来赶人了。我没吃早饭，在这只吃了两卷烤鸭，有点饿。一出门，我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也嘻嘻哈哈地说没就没了。出来后，我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得好好想想啊，要不，赶紧学编程？」

我不做声。看了眼手机，公会群里大家在聊橙装的出率，我觉得我是非洲人，出不出倒也无所谓，随缘了。我想，下午第一个5M可以打艾萨拉之眼，也可以打黑心林地，这两个比较简单，拉到一起A就行了。

2016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