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格桑花
文/张小昌
霜降过后,北方的视野里就已经一片萧条了,偶尔的一点绿色,是还流连在枝头不肯谢幕的柳树叶。
此前,各种草木的叶子还多见红的黄的色彩,尽管是即将凋零,还都带有一些光泽,也算略有生机,而此时,这些生机也都呈枯萎状,让人实在不忍心多看。
我是习惯了拍摄大自然的花草树木的,一年四季乐此不疲,这是因为我对生命抱有崇高的敬意,哪怕是它平凡得不起眼,也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知己,没有人比它们更了解我们那些微不足道的患得患失,我们也应该尝试了解它们。在我的眼里,植物们的生命都带有传奇的色彩,从萌芽生长繁盛,到凋零枯萎分解,莫不是让我牵肠挂肚的,我觉得应该有人为它们记录不平凡的生命历程,我把它视作我的义务和快乐。
秋天是我摄影的黄金季节,我喜欢春天的希望感和夏天的繁华感,但秋天里的生命让我由衷地产生钦佩感,那是生命燃烧的状态,像长跑运动员一样,所有漫长的路程都是此刻冲刺的铺垫,全部的能量都在这个时节爆发,达到璀璨的高潮巅峰,毫无保留,无怨无悔,这就是生命爆发的状态,美得无法形容。于是,我最不喜欢冬天里的死寂感觉,那仿佛就是生命的禁区,是一连串的岁月休止符。
拍摄秋天是会上瘾的,所以我几乎每天都会提早走在迂回的上班路上,目的就是为了抓紧时间与秋天的美好生命相遇。
有一个人工小湖边上的杂树林,是我入冬前常去的地方。这里好在不像其他景观带一样修理得整整齐齐、杂草不生,一切都是自然的状态。因为很少有人走这里,甬路上的叶子也无须辛苦的清洁工及时清扫,虽然是自然凋落,却都像是专门为摄影师摆拍用的,稍用点心一按快门就是原生态的好片。其他的各种花草树木更是千姿百态、五光十色,没有了人为整齐划一的修剪,反倒是格外让人赏心悦目,大自然就应该有个自然的样子,生命不应该依赖人的审美活着。
秋天的好时光特别短暂,适合摄影的光线也只能在一早一晚才有,我也就尤其觉得金秋里只能马不停蹄地走,错过一天都会觉得心疼。
这几天,我仍然坚持每天都来这里走一圈,虽然做拍摄动作的次数已经逐日减少,越来越没有可拍的了,但我仍然做着随时按下快门的准备。我拍摄花草,只是为了展现它们不同生命阶段的美,优美固然人人喜欢,但凄美也是生命的一种真实状态,所以,在连凄美和悲壮美也没有的时候,我宁愿不拍它们憔悴至极的惨状,它们一定不喜欢自己一点光彩都没有的样子被人看到,这也是我对它们的一种尊重。
昨夜下雪了,忽然感觉又一个黄金季节结束了,有些失落,就又信步来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可以拍的东西,这是我预料中的事,我只是想再走走,这里毕竟是我金色秋光里的战场,再加上我因此而得到的感悟,我的收获着实不小。
就在我即将袖手走出去的时候,忽然有一点亮色闪入我的疲倦的眼眸,那是一丛花!它是夏秋时节最普遍的花,俗称扫帚梅,喜好文雅的都叫它格桑花,昨天我还没看到它,怎么今天就像刚刚移栽到眼前的呢!在一片萧索中,它显得那么耀眼,那么独特,粉紫色的花瓣虽然只有一朵,却像一面生命的旗帜在风中舞动。
是的,这朵花在刚下过雪的北风中舞动,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瑟瑟发抖,但却仿佛在每次吹倒后都要努力地站起来,那真是一面倔强的旗帜。
而我却心生怜悯,你是迷失了季节还是造物的故意安排?万紫千红、群芳争艳的季节你怎么就错过了啊?你在这时把自己开到灿烂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呢!今夜就是零下,也许明早你就在绽放了一天以后芳魂归去,如果我没有经过这里,也许这世界都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你,更没有人见到过你转瞬即逝的美丽。生命啊,可不可以不用依靠拼命的坚强也可以昭示存在!可不可以让平凡也拥有尊严!
或许,你并不在乎谁知道你或看过你的美丽,也不在乎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开放多久,你只是为了完成一个种子的使命,只是因为要有对自己的交代,与身外的一切都无关,是吗?
我是一个路过的人,也终将是这亿万年来生命长廊里的一个过客,“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其实也和你一样,都是为了成为自己心中的那个自己,才风尘仆仆,乐而不疲,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是生命长盛不衰的唯一密码!你的迟开,或许并不是一种悲哀。
萧条已经是不可回避的现实,接下来还有漫长的死寂的冬天,会让更多的生命麻木到不能重新醒来,而顽强者终归不会错过每一次绽放的号角。看!雪又飘起来了,这是对生命最好的祭奠,也暂时拉上另一个繁花似锦的舞台大幕,只待春阳重启,一切轮回的美好还将隆重上演。
而此时,初冬的格桑花,我应该向你致敬,并真心地期待你重新绽放的美丽,答应我:下次一定要开在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