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人到中年了才知道农历十月一日叫“寒衣节”。
虽然很小就知道,有嫁出去的女儿每年的农历十月初一回娘家上坟的习俗,但却不知道这还是个有名有姓的节日。
如果就这样无知下去,心里倒还坦然些。当看了一位文友关于“寒衣节”的文章后,感慨之余也知晓了这个节日,陡然在纠结太久的心坎上又平添了几分忐忑。
不得其名,却逢其实。
姥爷、姥娘去世的都早,我还在小学的时候,姥娘就走了。于是,每年的“寒衣节”里,母亲都会回娘家,虽然姥娘已经不在了。
母亲姊妹八个,都是从苦日子熬出来的;虽然儿女多,但两位老人也没什么福可享,儿孙都长起来了,他们也就到了人生的暮年。苦了一辈子的老人,从来也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能吃上饭就很知足。记忆里,姥爷、姥娘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怕给子女添麻烦”。
姥娘是因肺炎感染,在那缺医少药的年月里,加上子女也不富裕,老百姓说的“穷将就”,一再耽误了。等撂倒了身子卧床不起,病情就已经很严重了,查出是肝腹水就到了晚期。
姥娘对我的疼爱,在亲戚当中是有口皆碑的。可能因为父母独生子的缘故,在我这辈里很少,“爱屋及乌”吧,老人对我宠爱有加。在那年头,忙碌为了一张嘴,走亲访友,都是带点好吃的。今天想来,我从小吃到的那些记忆深刻地“美味”,都是姥娘给我带来的。那时候还以为“理所应当”,老人给小孩买好吃的“天经地义”,偶有不对口的,还哭鼻子。现在想起,那都是老人牙缝里省吃俭用节省下的。
后来懂事了,也慢慢接触了更多像姥娘、姥爷那样慈祥、善良的老人,他们对子女无欲无求,只求相安无事有点吃的就足够了。可对待自己的晚辈,他们可谓倾其所有,在小辈眼里可能不起眼的东西,但在老人那里,却可能是攒了一年或更长时间的。可我们却在无形中,常常会拂了老人的好意。
那时候,物资真的奇缺,点心一类的食品更是被奉为“上品”,印象里只有病人和小孩才有资格享受。因此,老人们都把子女逢年过节孝敬的点心、好吃的精心储存起来,留着走亲戚或给小辈吃,有的一放就是几个月,要是赶上夏天很容易变质。即使偶有轻微发霉,老人们往往也是不舍得扔掉,都是稍微处理下自己吃了。有一次,姥娘给我带的饼干,可能就是放时间长了,吃起来有点“发麻”,年幼无知少不更事的我大吼大叫。真不知姥娘当时该有多伤心!
虽然还小,但姥娘走的时候,我哭得非常伤心。我也相信自己当时是用心的,因为那个最疼爱我的人永远走了,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姥娘说话乡音很浓,但言语、举动非常地慈爱,带孩子很有办法;可能是儿女多的缘故,姥娘对孩子的头疼脑热、季节穿戴很是讲究,与老人在一起,我们总是有一种天然的安全感。每当看到我有滋有味地吃着她给我的东西时,姥娘脸上总是闪现出难得的满足和舒心,瞅着外人的时候,她还会在嘴里喃喃自语道“等俺外甥长大了,他也会孝顺俺的”……
姥娘走了很多年后,我还是一直走不出对她的那份牵盼。每年的十月一日,我都会随着母亲、姨妈她们去坟头拜祭。
后来参加了工作,母亲她们虽然每年的十月一日照例去上坟,但我却没有那机会了,直到我结婚。
按照风俗,我们这里的男方结婚三天,是要去姥娘门上上喜坟的。带上供品,随舅舅一家、同姓近门的一起去拜祭祖先,本来搞个仪式就可以了;但那天,面对姥娘、姥爷的墓碑,我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小时候的一幕一幕浮现眼前,姥娘的音容笑貌宛若青山,一股感伤油油地流过心底漫上心头,我趴在坟前痛哭流涕,伤心不已。
等到母亲年龄也大了,最后的几年,母亲也去不了了;再到后来,母亲去世了。每每想起母亲说的“十月一是女儿给爹娘上坟的日子”这句话,我总会有无限的伤感。母亲在的时候,我也问过“要是没有女儿呢”,“那就是儿子给上坟啊”,母亲抚摸着我的头,似乎是在告诉我,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最初的那几年里,我每年的十月一日都会去父母坟前拜祭一番,但每每都会遇到那些曾经同村的“外乡人”回娘家来上坟,招呼之余,有点凄然,也有点尴尬。
本来是敬老的一件事,却做得有点躲躲闪闪,后来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只是每年的清明和春节回去拜祭了。
人可以不回去,但心却无法回避。每到这样的节令,我总会心痛,既恨自己的不能前往,又怨自己的自欺欺人。其实,我们什么都可以随意,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面对先人,我们永远不能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