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会回想起那个晚上,就像现在。
因为,那是无数个相似的夜晚里的一粒屎。
我一直觉得,我有稍许洁癖,我竟选择了接纳。
当时,我在电脑前看剧,突然窗外雷声炸响,轰鸣阵阵,闪电似白练划过漆黑夜空,一恍而逝。尚来不及做出反应,又是一道如辟天剑芒,浮光掠影印入瞳孔。
大雨将至,我心想。
就在这一瞬,劈哩叭啦的水打窗声传入耳中,由小而大也只是两三个转念间。
音响里原本清亮明晰的对话,变得模糊朦胧,只有踢踏舞旋律一样的落雨声,有节奏地敲打,敲打……
风也起了,我赶忙打开窗户,栏杆上还挂着晌午洗的衣服。夏日阳光正好,三两件衣裳当天换洗、晾晒,傍晚就能收捡,还带着太阳的余温和味道。我今儿偷了懒,结果瓢泼大雨来得这般急又猛,衣物摸起来冰凉、有微微潮气。
短装用钩子一挎,随手丢放在床上,最后一件是长裙,挂的又远些,需要我踩着小板凳探出上半身去够才行。
凳子支好,手伸出来的瞬间我迟疑了,一只小鸟停驻在衣裳肩处,在灯光投射下,勉强可看清形容,麻褐色的羽毛,脖颈到腹部是浅白绒毛,身躯小得禁不起一握,指甲盖长短的鸟喙在橙黄色衣服上轻啄。
它似乎感觉到我的举动,迅速转头,黝黑的眼珠看起来水润润的,显得分外可怜。仔细一瞧,它的羽毛有几掇粘在一起,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倒三角挂在胸上,覆羽也像蓑衣盖头压在小肚子上,确是一暗夜雨行者。
我们的对视很短暂,我一边打量一边考虑,要不要赶走它?
它看起来殊为可怜,窗外是骤雨狂风,电闪雷鸣,它定是怕极了那随时可能吞没一切的浓黑,才跌跌撞撞躲到屋檐下,避免成为落汤鸟。或许,雨停之后,它就会离开。
但是,那裙是我常穿的,颇为喜爱的一条,就这样挂一夜,明天定要再清洗一次。更何况,这小山雀要是不管不顾再啄一时半会儿,我可能穿露肩裙了,还是最潮的那种。
我踌躇无法下决断,窗户还在大敞,带着凉意和水汽的风灌了进来,我也冷静了些许,那鸟应该也是,因为它暗黑的鸟喙已经转向外侧,和墨一样的天空融为一体,分辨不出轮廓。它的动作细微而迅速,只是眨眼间,就换了方位,从肩膀移到衣领口。
我暗舒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这样也好。
我小心翼翼关了窗户,隔着玻璃,看那被闪电照亮的雨帘,看那被橙黄的耷拉裙摆,看那已经看不清,但我知道盘桓在那里的鸟儿……
躺在床上,一袭窗帘隔开两个世界,我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很有趣,就像是如镜水面被投了颗石子,虽只见涟漪点点,但一圈圈波痕荡漾出生的气息。
第二天清晨,我打开窗户,空无一物。只是在收捡衣服时看到,一道道浅黄带白的痕迹从脖领断断续续延展而下。
是鸟粪,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