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了。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初冬的凉风偶尔刮过寂静的大街,五颜六色的宽边树叶,悠悠地打着卷。有的飘在泥水坑里,有的掉在稀疏的发黄的草地上。
一只穿短靴的长毛小狗,蹦蹦跳跳地穿过大排停放的机动车,甩了甩头上的水珠,然后跳进一家开着灯光的小店铺,不见了。
厨房里的烧水壶,“扑哧扑哧”地冒着热气。不一会,整个房间都被这温暖的稀薄的水蒸气所笼罩着。
冬子小姐打开冷柜,把装了阿胶粉的玻璃瓶子拿了出来。两勺阿胶粉,搭配两勺蜂蜜,滚烫的开水浩浩荡荡地冲进她的御用大搪瓷杯子里。
书房的暖气,开得很足。冬子小姐打开了电脑,插上音响,听一些邓丽君的老去的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 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 是你 梦见的就是你......
电影里,曾经扮演李翘的张曼玉,如今,也芳华远去了。
淡淡的惆怅,围绕着冬子小姐。
年轻的时候,冬子小姐也曾遇到过她的黎小军。在老家,江南水乡里,他总是骑着他的自行车,默默地,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小心地,静静地,跟着她。
寡言的他,从不叫她的名字。每次邓丽君出新唱片了,他就花高价钱,托上海的朋友买了来。他总是骑着他的自行车,默默地,紧张地,塞到她的怀里。
有一年秋天,他做生意的姑姑从法国回来,送给这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一瓶CHANEL的香水。
那天,他捧着他的CHANEL的香水,骑着他的自行车,来找她。
他说,法国的香水,送给你。
她说,我不要,太贵重了!
他沉默。等冬子小姐没有防备的时候,他将香水猛地塞进冬子小姐的手里,然后他骑着他的自行车,远远地,跑开了。
那一次,他的手,碰着了冬子小姐的手。温暖,厚实。冬子小姐一直记得。
温热的阿胶蜂蜜茶,稳稳地,捧在手心里,喝一口,再呼一口气。
书桌的抽屉里,还有他们曾经的一些书信。下雨的不适宜出门的周末,冬子小姐总爱翻出来,看一看。
所有的信笺,在岁月的侵蚀下,全已泛黄。像回不去的曼妙年纪。厚度还在,姿态已逝。
现如今,大洋彼岸的他,早该有了太太,早该做了父亲,早该忘记了她。
忘记。太用力想要忘记的人,反倒往往忘不掉。
像她。
三十五岁的时候,冬子小姐终于在城市里,买下了这套房子。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在经历了数十个不同的男人之后,她终于厌倦了,厌倦了这些疯疯癫癫的日子。
不如呆在厨房里,慢慢地,煲一锅好喝的汤,暖自己的胃。不如收拾行李,去山花烂漫的乡下,去遥远的陌生的城,犒赏自己的灵魂。
她开始安静地,过自己一个人的,内心丰裕的日子。
网上预定的蛋糕,准点送了来。最小的尺寸,放了大半的榴莲肉。一个人,一次吃完。
每年生日的这天,她都给自己订一个。
一晃眼,四十又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