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一生,究竟能遇到多少个老师?
我们一路走一路丢,丢弃发旧的朋友、遗忘的老师,他们的名字好像是镌刻在沙漠中的文字,被一层层的风沙一点点的侵蚀。那些曾经相好的朋友、那些曾经让自己欣喜的老师,像沙砾一样消失在看不见的尘埃中。
一个人的一生有多长,长到身边的人来了又来、去了又去;昨夜甚谈甚欢的友情,今日却又变了万般模样。那些年提醒自己要记得感恩的老师,再一次看见,他们的发丝已参杂着些白发,老了、老了,光看看老师迷茫的双眼、牵着的小孙子,你就知道老师老了,可是你依旧觉得,老得那么慈善、依旧是那个七尺讲台、谆谆教诲的他。
他忘了,你只是他教过千千万万学生中的一个;幸好,这一路,你未忘,因为他是你的唯一。
一个不被重视的学生,就像被遗弃在荒芜杂草中的一丛矮小、枯黄的野草。小时候贪玩,头脑迟钝,别的小朋友轻而易举能够学会的加减乘除,我却要好久,脑袋塞里一个锈木棒。看汉语拼音就像无字天书的文字,考场上看着奇奇怪怪的文字,它们会飞,在眼睛里一圈圈的跳动。我因了它们常常早上上学梳好的两个麻花辫,中午回来已经像蔫了的杂草。于是“差生”边成了我的代名词。那是一个七岁的女孩子,她眼巴巴的讨好着老师,在智力范围之内把字写到最漂亮,最工整。每日放学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放下书包拿出书本勤勤勉的写作业。还记得,妈妈在打麻将,我眼巴巴的拿着一道算术题,痴痴的等着妈妈麻将停牌的那一刻。在老师的棍棒之下、在那个所谓的“差生”称号下,渐渐懂得一份成熟,一份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成熟。没有外界的帮助,仅仅凭着七岁小女孩的脑袋瓜,亏了两年的学业重新拾起来有多困难。没有人理会一个女孩的无助。
有一次,得了不曾有过的好成绩,老师的一句抄袭,在心里挖了一道口子。从底层爬起来的学生,想要被认可有多困难。
长大后,离开被烙上标签的教室,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在幼儿园,讨厌那个在我们做早操时悠闲的免费的吃着和我们一样点心的小男孩,因为她妈妈是我们的老师,所以他,就能轻而易举的享受各种专利,男孩坐在操场的台阶上,晃着一双小腿,用几乎嘲笑的、鄙俗的眼神看着我们,这个印象一直在脑海中,那个七岁的女孩在很早很早就学会了一个词“特权”,那是一个所谓的“老师”给七岁的女孩人生上的第一堂课。
那个全校皆知的“差生”,如果没有遇见他,一个瘸着腿的男老师,我想现在的我,像小学甚至初中就已经辍学的同学、做着最底层的劳力、早早的将自己嫁为人妻,困顿于那个小小的镇落;是他,救了一个快要溺水淹死了女孩,也许他永远都不知道,那一年,他不在意偏见,给予女孩一视同仁的对待、关心甚过世间所有,在女孩心中点了一盏明亮的灯光,一直照着她,一点点的前进。她是女孩唯一的动力。其实,那个已经九岁的我奢望的并不多,仅仅是一个偏见的摆脱,一个渴望得到正视的眼神,可笑的是,那一年九岁的我出了车祸,车祸之后,家长们在一次次的考试中,在一次次的家长会上,惊讶的看见代表优秀学生上台是那个曾经老师口中津津乐道的“差学生”,他们说“出了一场车祸,脑子被撞聪明了”。没有人知道,为了那一刻,为了从低洼的井底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那个从七岁开始过分早熟的女孩是如何一步步像蜗牛般一点点的爬行、一点点的往前挪动。
在那个被称为瘸了腿的40多岁的老师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视同仁的曙光,如同被封存在黑暗中的人在夜晚看见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迎着那点点的亮光,一步步走出阴霾。那一年,是女孩的天堂,是九岁的我一次再生。
那所人生启蒙的小学,已经破落不堪,曾经埋怨的人、一直念在心头的恩师,已经如过眼云烟。曾经多少次,我在心里痴痴的想,待到长大之后,每一年回学校,都要尽自己所能拜访老师,甚至尽所能照顾老去的他。物是人非,转眼十几年过去,一抔抔黄土,一簇簇杂草早已隐去了所有的人与物,那个曾经心心念念的老师,天地之大,何以张寻,在高中时,寄过两次贺卡,没有署名,是否也被中途丢弃,像尘土一般,从未漂落在老师的手中。
再见那个瘸腿的老师,已是十几年之后,在街上,老师老了,老了老了,曾经黑丝里藏着些许白发,而如今黑丝白发一丛丛,我站在他面前,叫了声“顾老师”,他看着我,一脸的茫然,手边牵着他的孙子,一个五岁的男孩,从我的旁边经过,看着他瘸腿的脚步,分明已是一位慈祥的爷爷,看着他的背影,爷孙两,一大一小,心里,泪不能禁!
人的一生能遇到几个老师,于我,遇见这一个,已是一生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