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微风,青草沁香,少年舒展扎完马步有些木木的身子,拿起尚未完工的风筝,悉心地开始绘制。这时耳旁传来时有时无的呜咽乐声,不禁蔚然一笑,“阿妹又在摆弄我的竹箫了,唔,不错,这次气息比上回沉稳了些,有进步。”不过半晌的功夫,一只正展翅翱翔的雄鹰就地跃然纸上。少年正欲逆风奔跑,忽被一声清爽干净的童声打断,“阿哥的风筝做好了呀,今日天气晴好,不如我们且试试?”少年莞尔,道:“正有此意,阿妹今日箫声断了一十三次,较上回中断一十七次,已有较大进步,可见阿妹练气已颇有成效。”说话间,目光正巧相对,一双干净到透明的黑亮眸子迎上了热烈到灼热的深茶色眼睛,不觉间双方都有一种似曾相识、恍若前世的熟悉。阿妹很是开心,“阿哥尽打趣我,阿哥,你这鹰画得可真利索,可有什么寓意?”“无甚,喜欢它的自由翱翔与奋勇搏击。”说话间,阿妹拿起了线,兴奋不已道;“阿哥开始吧,我们把这只老鹰送上天。”阿妹活泼欢脱地往前跑着,阿哥擎着心爱的风筝,也一路小跑起来。
风清清朗朗地吹开世间繁芜,这时光不觉间钻进他二人扑通扑通的心里。这里很空,除了稀稀落落地几棵柳树低垂,不见什么高大险阻。很快,阿哥感觉到手中举着的风筝已逐渐脱离控制,向着蔚蓝又白洁的天空飞去。阿妹也慢慢放缓了飞奔的步伐,调整有些急促的呼吸,回头仰望,但见一只展翅的雄鹰正在白云间飞梭,一声声“铮~铮~”,响遏行云。这时阿哥也疾步跑来,看着阿妹红彤彤又微微发汗的脸,便伸手替她轻拭。阿妹望着高高地风筝,神情似是有点痴了,慢慢地被阿哥宏伟博大的心包围温暖。阿哥心中暗许:定会用这份坚定将阿妹热烈的心来守护。两人在内心深处早已将这幅画面深深定格,细细饮下珍惜。
“阿妹,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阿哥凄然一笑,转身,竟已不见。阿妹伸手欲抱,竟是空的,连一丝一毫地气息都已无可触摸。“阿哥,阿哥,你在哪儿?去了哪里?”阿妹蹲下抱成一团,痛哭。这边,一女子从榻上惊醒,回神半晌,才发觉这不过是一场梦。暗自自语:这梦半梦半真,早已做过不止一次,只是我不愿意醒来,因为起码,在梦里还能见到阿哥。夜色将尽,天刚放晓,女子揉了揉有点紧绷的太阳穴,整了整思绪,摸着黑慢慢地下了床,对着梳妆镜,望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和不施粉黛的面容,有些怅然,阿哥走了,仿似也带走了一部分的我。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天两天,两个月,半年,三年,后面便也不数了,因为怕希望最终会落空,今日望着自己日渐老去的面庞,才倏忽记起,阿哥已走了八年。“唉——阿哥,我心心念念的阿哥,阿妹真的想你,想到都想把你忘了,这样就不会受相思之苦了。”
简单梳洗罢,天已全亮,空气有些微微湿气,正准备出门的女子备上雨伞,轻轻的走进了静静的阡陌小道,雨不大,却更让人感伤,天下雨,心又何曾放晴?可内心又有一丝挣扎,不,阿哥说他会回来的,他就一定会回来的,阿哥说的话不是吐在空气中的,是坚定地刻在许诺者的心头。想我与阿哥自幼相识,他少有抱负,胸怀天下,又天生慧根,勤勉修习,巧遇宗师收做关门弟子,定能大展宏图。想着想着,连脚步也渐觉欢快,咦,天竟然放晴了。女子渐渐收了伞,闭上眼睛,徜徉在温暖阳光的沐浴里。连旧日的头痛似已轻缓了不少。脚步间,走到了一棵大树身边,不觉又开始思念,便默默地拿起了阿哥的竹箫,心随驰往,箫声虽低咽却煞是动听,令人不觉湿了衣襟。曲闭良久,女子才渐渐放下竹箫,转而走向大树的背面,听村里人说这树背面长着忘忧草,食之便能忘却心中苦楚,不如我就忘了阿哥,潇潇洒洒地过活吧。
似是这棵,手正欲伸出拔起,眼前又出现了阿哥俊朗的面庞和手持长矛排兵布阵的专注神情,不,我不能忘了阿哥,思念会痛,会头疼心痛,起码还有个人能让你有这么深的执念,阿哥一直喜欢的不就是我的乐观热烈,如果连执着都没有了,我也便不是阿哥心上的阿妹了。于是慢慢地将手放下,对自己浅浅一笑。对,阿妹永远会是那个热情开朗,对任何事都有着灼热希望的那个人。对了,等阿哥回来,我要把我新谱的曲调都吹给他听,阿哥不知道吧,阿妹技艺精湛,已有几个后生慕名而来,正在悉心指教呢。我想阿哥是欢喜的,阿哥教我的,我都一字不落地记着,阿哥不是说好东西要分享,这样精华才能留住么,定是会赞许我将阿哥的技艺传与世人。或许,阿哥在外也能听到故里之音,会念及阿妹,亦会心头一暖吧。
有脚步声,这么熟悉,莫不是?女子慢慢转身,看到缓步走来的一个坚定身影,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激动不已,猛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阿妹,对不起,阿哥回来了。”两人紧紧相拥,俱是泪流满面。良久,阿妹一把将男子推开,故意说道:“阿哥走了许久,阿妹也早已习惯一个人无牵无挂地生活了。请阿哥不要来打破我这份宁静。”男子迎上女子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我阿妹成长许多,阿哥很是宽慰。如果阿妹不留阿哥,阿哥走便是。只是回乡路上已连续三日听到少时阿哥写给阿妹的曲乐,不知与阿妹是否有关?”女子见心意已被看穿,便不做掩饰:“阿哥,果真还是让你看穿了。”男子沉声道:“阿妹,对不起,阿哥让你久等了。阿妹方才吹的曲子很是伤情,令阿哥也沉醉良久。回神后只有赞叹,阿妹的技艺竟精湛到此,心凉却不悲,气息很稳又能收放自如。阿哥有愧于你,当时新婚燕尔,就离你而去,八年未有音讯,如今学艺渐成,便归来拾起这个家,阿妹可愿与我一同平定战乱,让天下黎民百姓不再受苦?”
“阿哥去哪里,阿妹就去哪里。此次我们不再分开。”
“阿妹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生生世世,死生不弃。”
“生生世世,死生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