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郑力,今年32岁,卒年32岁。我是一名消防员,在出任务时燃气爆炸,牺牲了。
我是唯物论者,高中政治是我学的最好的一门课。就目下的情况,我脸很疼——我现在是一个魂体,没有身体,唯一能感知的是自然界的流动,比如风向和水流。这非常的不可思议。但还好老祖宗的文化博大精深,套用上《西游记》里的天界地府的概念,基本上也能解释一二。你想问,失去了感知的我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当然是因为有人唤醒了我。当我意识到自己还存在于世的时候,一个类似“阎王”高级魂体出现在我面前。
“咦,居然醒过来了。这样强度的爆炸一般魂体根本无法承受,必定要受到重创,百年才能修复。你竟能安然无恙,大幸也。佛法无边,阿弥陀佛。”
这是我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像是个没文化的骗子说的。
对于在爆炸中身亡能被称作“大幸”,这在我生活了三十年的人间是不可能的。而就算我再怎么不了解传统文化,从小看到的大的《西游记》也告诉我们:地狱和阎王都是玉帝家的,阿弥陀佛是如来家的。一个说佛语的“阎王”,真是没有多少说服力。
也是这个很像骗子的魂体(我暂且唤他为“阎王”)告诉我,我这些年救下无数性命,积累的功德可以助我下一个轮回中少受灾祸。但是尚有一份执念未解,许我一月自由,去消解这份执念。
我问他是什么执念?他道:佛曰不可说。你与佛有缘,佛祖自会给你指引。
我没忍住在心里爆了句脏话。现在的地府是归佛祖管了不成,怎么句句都是佛家揭语。我一个五四青年,初一十五不拜庙门,不信佛陀不理佛事,要说佛缘真是淡的不能再淡了。我哪里晓得佛祖的暗示?
正要再问,那不靠谱的“阎王”已经一溜烟儿的遁走了。算了,不管是什么因由,能在突如其来的死亡后向家人和爱人好好道次别,也算是赚了。
02
我不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其实以魂体的状态醒过来以后,我便感觉到自己的情感在不断钝化,生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纱窗,似是而非,一些不重要的人和事像是遗忘一般已经消逝了。如今还是牵动我的只剩下和亲人、挚友之间的感情,还有……她。
我想那个魂体所说执念也只能与他们有关吧。于是,我先去了老家。
老家有过头七的风俗,风俗里说,人死后会在家里待七天,过完头七才会离开去地府报道。我没见过其他魂体,也不知道这个风俗是不是真的,但在我这里,它是真的了。
我的父母、妻子和弟弟一家都在这里为我守丧,而我现在正以另一种形式守着他们。葬礼由小弟主持,弟妹帮衬着。我那孩子样的妻似乎也一夜成熟了,一边照顾着母亲,一边操持着丧事。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死亡让父母眉眼瞬间染上了沧桑。我的母亲在我灵前几度哭到晕厥;老父亲的背也不再挺拔,那双为我撑过天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还记得我回家说要当消防员的那天,老爹憋了半天,一猛子站起来,拿过门口的扫帚就劈头盖脸的给了我一顿。那力道都能上山打虎去了。老爹说什么都不让去,老娘一个劲的抹眼泪,好像我是去送死似的。我梗着脖子犟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们现在的好日子不也是一些人流血流汗拼来的吗?国家保护我们,我也想保护我的国家,这有错吗!凭什么别人家孩子能去,你们家的就不行!”
“现在消防设备这么先进,哪有那么多危险。出事是小概率事件。吃饭还有噎死的呢!”
“再说,还有小弟呢,不怕没人给你们养老。”
“你这个混账!胡说什么!”老爹一气之下把扫帚摔了出去,打翻了鸡笼子,一院子的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我赢了。那时我对小弟怎么说来着:“嗯,咱爸妈还是挺有大局观的。”
第三天是送葬的时候,我的中队长和指导员代表部队来送了我。他们带来了我的烈士勋章和抚恤,母亲在我妻子肩头哭的不能自已。父亲双手将勋章接了过来,面对中队长的歉意,他没有像我想的那样生气不理人,只是静静的说了句,“国家不欠俺们的。娃自己选的路,他情愿,我们不能给他脱后腿。他做的对,我为他骄傲!”
爹娘,不孝儿此刻就在你们膝下跪着。儿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但欠你们的养育之恩,今生都无以回报,唯有惭愧地将二老托付小弟,愿父母身体安康,一家人万事如意。愿我的妻能再成良缘,不误青春。
03
头七过后,我去了营房。自我大学毕业入职以来,消防大队的营房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真是一点没错。我来时我的队友们正在准时出操训练,中队长还像平时一样提着嗓门吼“菜鸟、笨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好像是在骂我。真是被骂上瘾了。
我调个了皮,贴身站在中队长身边,悠闲又幸灾乐祸地看队友们一如往常的挨骂。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如果中队长嗓门小点,不这么震的人头疼,我们肯定不会错啊!
“刘胖,快点跑!看你那一身赘肉。让你天天晚上偷吃零食。”
“涛儿,后面!水带又打结了!”唉,这不挨骂了吧。
结束训练,我跟着铁哥们张涛回到宿舍,想看看现在我的床铺归谁了。刘胖那小子肖想我那个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宿舍的被子都跟豆腐块似的,但熟悉了还是能看出来每个人的不一样。刘胖的被子总是鼓个小包就像他的肚子,对床小泉的被子颜色偏深因为他总是洒水。而我的被子,这,一看就是全连队最标准的豆腐块,是中队长!李利阳拿着一束新鲜的花摆在了我的桌上。
室友们挨个与我的杯子碰杯,刘胖低声道“嗨,郑力!早上好!”这是队里默认的仪式,以水代酒以作别,愿战友一路走好。“干杯,我的战友”这也是我最后的告别。
离开营地,我想要去一个地方。我想如果我还有什么执念,应该就是她了。她叫蒋婕,我的初恋,也是今生我最爱的女人。
我们是大学认识的,她是个利落飒爽的女孩,很理智很透亮。我们是一见钟情,相处下来惊喜的发现彼此在很多事请上都观点一致,感情愈发浓烈。我们在最爱的时候分了手,原因是我选择了消防员,她尊重我的选择也赞赏我的勇气,但是这与她的生活规划背道而驰。
“郑力,我对聚少离多的生活没有信心。我需要爱人的陪伴。”
分手对于我们两人来说都是痛苦的,我知道她还爱着我,就像我一样。后来我们默契的没有联系过对方。她结婚了,对方是一个公务员。而我也在不久后娶了现在的妻子。在婚姻和爱情不能两全时,我们都遇到了合适的人,也算是两厢安好。只是在偶尔,还会怀念那份美好的悸动。
我来看她时,正好是她听到我死讯的时候。她沉默的立在玻璃前,她的丈夫默默上前拥住了她。“小婕,请节哀。你还有我,还有宝宝。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辈子。”
看到她为我流泪的那刻,我心中平静释然。看得出她的丈夫很爱她,她过的很幸福。再见了,我的初恋。感谢曾经的青春能一起走过,祝福你们永远幸福。
04
跟所有的过去告了别,心中的不舍也都放下了,再无牵挂。那“阎王”说的什么执念应该解脱了吧。无事一身轻,我撒欢似逛遍了以前想去而没去成的很多地方。约定的一月之期才过去了一半。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我哪里都不想去,只觉得时间漫长的很。恍然有种怅然若失的孤寂。
要不就回家吧。这样一想心情就轻松了许多。果然,“家”这个字有着神奇的抚慰人心的魔力。
咦!我怎么在玩偶店门口?
我不禁笑了一下,真是习惯了。在消防队一个月回一趟家,每次回家前我总要先到玩偶店买个毛绒玩偶带回去。因为我的妻子实在是对这些软绵绵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不管什么矛盾,只要送她一个毛绒玩偶,所有的不愉快就都可以烟消云散。这招百试百灵,所以也养成了我随时关注玩偶店的习惯。好抱歉,今天没有办法带玩偶给她了。
我的妻子叫白雪,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介绍人说了她的名字,又说职业是学校的舞蹈老师,乖巧懂事,还很喜欢消防员。我自然而然的联想到的是一个温柔恬静、带着一点古风诗意的女子。
但现实告诉我们:人如其名这种事,除了小说,在现实中大多数时候是小概率事件。
就比如我的妻子白雪。她的确是一位舞蹈老师,某舞蹈中心的爵士舞老师。活泼爽朗,生气勃勃更适合她一点。介绍人说对的除了名字,大概就是她真的是非常喜欢消防员这一点了。消防员的工作在谈婚论嫁时往往是个减分项,难得有人会这么喜欢。生平头一次,和队友以外的人还是一个女孩,就消防栓、灭火器等聊了两小时,也创造了队里最奇葩相亲记录。最让那群家伙的羡慕嫉妒恨的,这位对消防工作无比理解和支持的好女孩成了我的妻子。
然而,我们的婚姻与爱情无关。曾经的一场深爱,让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礼貌的接触过几次,我跟她坦白了。
“白雪,你很好。很抱歉,我还爱着别人。所以,我们——”
“你也不是我爱的人。但我觉得我们还挺合拍的。又都被父母催婚,要不一起搭伙过怎么样?”
“我是一名消防员。跟我结婚的话,就是军婚。有许多不便的地……”
“我知道!对我来说挺好的呀。我这个人挺两面的,一面喜欢人多热闹,另一面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多一些。和你结婚的话正好呀,我可以拥有最大化的自由时间。我能独立生活并且还很享受,所以你工作时也不用担心家属问题。嘻嘻——真是最完美的搭配了!”
我想说她这样的想法太天真,军嫂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种种不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但是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是说不出口。
就这样吧,她是情愿的。除了爱情,我有的都给她。如果哪天她想离开,就放她走。
寂寞了许久,想安定下来、也要有人陪伴的心情让我作出了私自的决定:牵着这个女孩的手,走进了没有爱情的婚姻。
05
回到家,我怀疑我走错地方了。狂乱的摇滚在我的家里震天的响,还有“哐哐哐”的敲门声(可能说砸门更合适一些)表达着主人的急躁。
我飘到门外,看到是队里张哥的妻子,就住在我们楼下。因为军婚诸多不易,队里人大都买在一个小区,方便家属间相互照应。看到张嫂上门,我觉得有些“脸红”,事实上魂体是没有脸的。小雪,你闯祸了,这么大声音可不得吵到邻居了。
可惜我现在是魂体,既不能替她关掉音乐,也不能替她开门像嫂子道歉。我又无奈的飘进了屋里。
往常我回家时,家里挺安静的。小雪虽然性子跳脱但很会体量人。知道队里管得严,每次我回家她都会刻意的减小各种声音,为的是让我能睡个懒觉,好好休息。
我每次醒来,都能看到她弓着腰,手里领着拖鞋,垫着脚丫子悄悄的往门外走,像极了从狮子身边悄悄开溜的兔子。让人很想将她抓回来,好好教育一下。
正想去卧室看她,她就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她随手关掉了音乐时,我才发现她眼睛发红的有些严重,不像是揉红的。她开了门带着歉意唤了声嫂子,也知道是音乐吵到人了。
张家嫂子没说话,只是上前走了半步,轻轻拥抱住白雪,道:“小雪,听到屋里突然放音乐,我心里有些担心你,过来看看。嫂子知道你是心里难受了。难受了千万别一个人闷着,还有嫂子呢,嫂子陪着你。阿力走了,你可不能垮了,往后的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我真是混蛋!眼看着我的小兔子为我哭红了眼却还怪她不懂事。如果有手,我真想给自己狠狠的抽一巴掌。可如果真的有手,此刻我最想的还是将我的小兔子揽进怀里安慰她。
小雪,原来死后真的有你希望的另一个空间。我并没有消失,我就在你的身边,抱歉,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回家陪你。
“叮咚——”
按门铃的是玲姐,酒吧老板,也就是之前提到了那个不靠谱的介绍人。她的酒吧正好是我们中队检查的片区,经常见面就熟悉了。白雪曾经在这里打过工,两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玲姐成熟可靠,在我不在的时候对白雪多有照拂。看到有玲姐陪着说话,张家嫂子才安心离开去接孩子放学。而我则正大光明地坐在对面偷听两个女人讲私房话。
“玲姐,我去医院了。”小雪生病了?什么病?
“怎么样?”看了玲姐是知情的。
“医生说,说我没有怀孕,只是幻觉。”怀孕?幻觉?我完全懵了。
“幻觉?怎么会?那天看你妊娠反应很强烈啊。”玲姐也有些疑惑。
“嗯,医生说是假想性怀孕。起初应该是肠胃不适引起的呕吐症状,我自己误会了,再加上心理上想要孩子,才会有妊娠反应。”小雪说着,用手挡住了红红眼睛。
玲姐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许久才说道:“这样也好。你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阿力的情况……想来当初我不该牵这条线。你对他用情太深,一旦他有事,你怕是很难走出来。但想着这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不一定就会让你们碰上。当真是世事难料。”
“玲姐,我不后悔。我一直都感激你的帮助,能让我和他有开始。”
06
我默默地听着妻子讲述我们的故事,那是我从来不知道的另一面——
“我大一就喜欢他。他不记得新生入学那天他帮我带的路。我忘性大的不可思议,可只听他说了一遍就记住了他的名字。后来打听到他那么优秀,就更不敢跟他说话了,只天天去操作看他跑步的样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向他表白,可他已经找到真爱了。”
“哈哈,真是个小可怜。也就阿力那个笨蛋,身在福中不知福。”玲姐静静听着,说道这段的时候忍不住笑着调侃他。
“正月十五姥姥非要带我去庙里拜佛。一大早天没亮就去了庙里,当时心里挺抱怨的,权当给老人尽孝。拜佛的时候也没有诚心,随口许愿:希望能嫁给爱情。可那天在店里真看到他们分手时,真以为是佛祖显灵。我又难过又开心,还有些心虚。”
“这种事佛祖可不管,只是巧合罢了。佛祖若有灵,怎么会允许我怀里的傻姑娘这样伤心?这个为了喜欢的人,拼命学消防知识的傻瓜;这个明明非郑力不可,却要说不是因为人只是爱消防队员的傻瓜;这个明明是为了守望爱情,却非说是无爱的婚姻的傻瓜;这个明明一听到哪里有火险警情,就担心的要命,还要装作会不在意的傻瓜。如果佛祖有灵,就该保佑你这小傻子一生幸福……而郑力那个大笨蛋,竟然真会信那套说辞。除了爱情,哪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傻姑娘,忍受着日日夜夜的担心受怕也要嫁给消防员。”
“佛祖对我很好呀。他真的有保佑我嫁给了爱情。而且郑力对我一直都很好。工资卡上交,每次回来都送我玩偶,从来不对我乱发脾气,我做错事了也从来不怪我。他有很认真践行结婚时的承诺——除了爱情,什么都给我。”
“傻丫头,也许你应该早点告诉他你的心意。”
“我不奢求那么多。如果他不爱,说了就成他的负担了;如果他也爱上我,那么我就会成为他的牵挂,他以后出任务的时候可能会受影响。这样就很好了。结婚以来,我们一直过的很幸福。”
看着倚在玲姐肩头的小妻子,我心疼的无以复加。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以为无爱的婚姻,其实是一直被爱包围着、温暖着。玲姐说的对,我真是个笨蛋!
07
今天有玲姐陪着说话,小雪的情绪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在她熟睡时,我就坐在床头静静的看她。今天她哭的太久了,睡着时眼睛还红肿着。
我们在一起时,她平日里都很体贴,但熟睡时就藏不住活泛的性子,总是下意识的寻着枕着我的胳膊,否则总是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在队里习惯了早起,想贪睡也不容易。睡醒后,我常常就这样看着她的睡颜,在她睡醒时装睡。然后等她体贴的猫着腰起床准备早餐。
只要想着能够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就觉得心中无比平静安逸。现在想来,那时我的心比我意识到,我爱着怀中的这个女孩。
我原本一直相信婚姻只要用心经营就能够长长久久,没有爱情也没有关系。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我一直以为这段婚姻里,是我赚钱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但其实不是,是她用爱建起了堡垒,而住在其中的我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你出了意外,呸呸呸!我是说假如、万一、十万一百万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的情况,那你也不用担心我呀。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呀,我会难过伤心,但很快就能调整过来。照顾好爸妈,打理之后的各种事。然后拿着你的钱钱,找个比你帅比你年轻的嫁了。哈哈哈哈,所以啊, 你看我算牌打的还是挺精的。倒是你,不想让我带着你的钱给别人花的话,就好好保护自己的小命。”
“原来我老婆这么有心计啊,那我可得好好的保护这条小命。等我退下来了,我们好好的算算账。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小雪,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有人陪伴。”
当年的戏言,多少夹杂着几分试探。当时听到她的回答是什么心情呢?有一些释然,有一些安慰。我既希望我的妻子依赖我,又希望她能够独立。毕竟消防员是一份存在危险性的工作,如果因为工作让妻子牵肠挂肚,我心里也会过不去。这也是我和蒋婕分手的原因。而小雪的出现,完全的解决了我的顾虑。我以为是难得的巧合,却原来这才是她的“心计”。
08
离一月之期还有十天,我只想守着我的小妻子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就像她曾日日夜夜为我做的那样。即使她听不到,我仍在她耳边一遍遍的说着她最想听的那句“我爱你”。
还有三天时,小雪收拾着了简单的衣物,看样子是要出远门。我一路随行,陪着她来到了老家的一座庙门前。我想这就是她之前提到过的,和外婆一起来的那个庙吧。
她和主持说话时很熟捻,像是经常过来的。对于这样不礼貌的“旁听”,我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这一听才知道,原来小雪每月初一都会专程来庙里许愿,而且婚后她一直茹素。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只以为和其他女孩一样,她是因为减肥才不怎么吃肉。
关于她许的愿,我猜到肯定和我有关。这次,她似乎打算在山上住几天。我原来还担心,佛门圣地我这样的魂体不久待,就像小说中一样会被佛光“打出去”。这时候,我已经相信了世间存在一些不可知的力量。感谢佛祖,他允许我陪在妻子的身边。
晚间的时候,小雪独自去了山顶看星星,怀里抱着我死前最后买给她的小猪佩奇。我就坐在她旁边陪着她,可惜她不知道,而我也无力为她添件衣服。我听见她对怀中的佩奇讲话。
她说:“佩奇,你知道吗?我们约了今年休假的时候,一起来这里看星星的。虽然他不知道这里对我们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可他失言了。”
她说:“今天我跟佛祖道歉了。他走那天,我太难过了,在心里抱怨佛祖为什么没有保佑郑力。是我钻牛角尖了。我只是,只是太难过了。今天看到佛祖,他还是笑的那么慈悲,看到他的笑,我心里就静下来了,我知道他老人家没有怪我。我又悄悄向佛祖许愿了;希望我的丈夫有平顺的来生。这么势利眼的信徒,真是很丢脸啊。”
她说:“其实,我不敢跟他表白,没有那么多理由,只是怕听到他说:对不起,我不爱你。”
她说:”我喜欢他送我毛绒玩偶,每次想他的时候,抱着软软的玩偶,就感觉他在身边一样。不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如果有灵魂的话,真希望他走前能来看看我,梦里也好啊。”
她说:“郑力,我想你了。”
09
最后一天,“阎王”如期而至。
“看来你已经解开执念了。可以随我走了,凭你的功德,当能早日再历轮回。”
闪念间,我终于明白了,“阎王”所说的执念不是指我的执念,而是小雪对我执念。而我能在死后醒来,确实是受佛祖的庇护,这点佛缘也是小雪为我修来的。
“我可否用这功德换些别的?”
“可。”
“阎王”许了我进入小雪的梦境,向她告别。我想说,这几天我一直在你身边,小雪,我很爱你。我想告诉她,别为我难过,希望你能够一生平安顺遂,能遇到一个更好的人替我爱你。我想说,小雪,只是想象着会有那么一个人我就嫉妒的发狂,自私卑鄙的想让你只爱我一个人。我想说,小雪,之前的不算数,只要你幸福就好……来不及说的话太多太多……
最后,只化作一句:“老婆,我很爱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