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体与客体的分离
每当我承认一个东西我不能控制的时候,就是在我的心理世界里给他建立了一个客体的表征,换句话来说,我就可以操作这个客体了
我们人的认识的毕生发展就是这样一个过程,我们不断从一个原来以为是“我”的东西里面分化出来,分化出来以后我们就变得更小了,可是其实我们就变得更灵活,可以以不同的姿态去和之前以为是一体的那个东西发生关系
操作和控制是两个概念:
* 操作是对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事物来发生关系
* 控制,是没有所谓的对象,只要我脑子一动,它就应该随着我的意志来改变,不存在客体,只有我,比如我要动一下手,手就随我而动。
失控其实就是主客体分离的概念,一个事情不以我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它就是失控了。那当我们失控时,我们是不是就拿它没有办法?还是说,当我失控的时候,其实我就可以拿它有更多的办法。
“他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有这种做法/想法” 其实就是尝试进行绝对控制而失败的状态。我认为所有人是这么想的,然而居然会有人不这么想,然后就非常的生气。当你有一天意识到ta就是可以这样的时候,你的愤怒的部分就过去了,也就是说你想要去控制这个事情的这个意愿就放下了。放下之后,其实你才有可能去改变这个事情。你改变的方式不是通过控制, 不是通过你在这里跳着脚说:“怎么可以这样!”,那个是改变不了。当你要去改变这个事情的时候,你要承认他有他的客观规律,他有他的意志,他有他的自己的发生发展的过程。当我们意识到他和我,我们是独立开来的两个事情时,我就会开始去想,我要怎么去处理和他的关系。我承认,他和我的意志是不一样的,然后我就去摸清他的规律。就好像是对那个大象,我要理解他喜欢吃什么,他怎样和我互动是最舒服的,然后接下来我来和发展和他的关系。
比刚刚那个说法还要更痛苦的一个说法是:“我怎么可以这样!”,在我自己的主观意志上,我不希望自己是这样一个人,但我居然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怎么是这样一个人!我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情绪!我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这个就是比刚刚的情况还要更痛苦一点,因为我发现,我其实连自己都是没办法控制的。这种情况我们在生活中也常常看到。
Q:接受我无力控制这一点之后 恐怕会有很多国人开始放任自流
A:这是另外一个我们说的主客体分离中很关键的地方。就是有很多人害怕那个失控的感觉,就好像一旦把自己交出去了,我们就只能随波逐流,放任自流,就好像我完全没有办法去抗争,去争取一个让自己舒服一点的状态,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有点像你驾驶着一个小船,在大海里,当海浪出现时,你会觉得那个海浪非常有力量,完全不是人的力量可以抗衡的,在那个时候,你就会出现一种强烈的恐惧。就觉得说如果我把自己交出去了,就没办法了。可是在那个时候你要知道,你仍然是一个“我”,当我们把客体的部分交给客体的时候,你其实知道,“我”还是可以做一些事的。“我”是可以去发展我的经验,我的技巧,我是可以想办法去平衡一些东西。把我交出去了,并不意味从此我就消失了。所以怎么样可以意识到“我”是什么,“我”能做什么,其实就是我们很多处理这种问题的关键点。我们并不是说,把自己交出去之后,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这里面仍然是有一个我的。就好像你去冲浪,那个是很刺激的,是失控的,因为你不能控制那个海浪,可是另一方面,你会变成一个更有技巧的冲浪运动员。你会学会更多的技巧,那个部分你就知道,“我”变得更强了。
把我交出去的这个过程,之所以有时候让人觉得很可怕。是因为我们有一种误解,会认为一旦我认为球不是我,不是我的一部分的时候,我好像就对它没办法了,它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就只能任人宰割。所以我经常会看到有些人提问:“为什么要接受自己,如果接受自己的话,我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再变好了?”。就经常会出现这样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他们会把接受自己和改变对立起来。一旦我接受了,我就没有办法变得更好。其实在我看来,接受和改变,他们是一体的。有时候恰恰是你接受了自己,你才有可能去改变更多,因为所谓接受自己,就是接受自己无能为力,没有办法直接控制的那部分,只有当你承认你无法直接控制他们时,他们才能成为你概念里的一些客体,然后你才有可能拿他们,有办法。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不断地变“小”的,我们把主体不断地从原来的主体中摘出来,承认越来越多的东西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这其实是件好事。我自己会觉得像“接受”这样的词很玄,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在干嘛,所以我经常用的一个词,是“我”和“非我”。如果你觉得一个东西是你掌控不了的,那它就是“非我”。非我这个词没有任何贬义,它只不过是描述一个客观状态:它不是“我”的一部分,它可能在我的身上,它可能在我的脑子里,但它不受我的主观意志的控制,它有它自己发生发展的规律。有的时候我们可以合作,有的时候它也不是那么听话。而一旦你意识到这个东西的存在,你就会设法和这个东西发展出更灵活的关系,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沿着这样一个过程慢慢变得成熟,看上去好像放弃的东西越来越多,好像越来越容易去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其实这个人的灵活性,这个人应对生活的能力是在越变越强的。我们每一个人都走在这条路上。
Q: 没承认失控之前我们不也在很努力想要改变吗,不也在想办法吗
A:
其实一个人在承认失控之前,这个所谓的想办法,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根本就想不到办法,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你的头脑当中根本就没有留出那个东西的位置。因为你不承认失控么,你会认为那个东西是由“我”决定的,是受“我”的主观意志控制的,它是“我”的一部分。只要它是“我”的一部分,“它”就不是一个东西,不是一个“客体”,如果它不是一个“客体”,你怎么能够想到办法去操纵这个“客体”呢?我自己经常打的一个比方,就是以前我们看动画片,里面的圣斗士遇到比自己强大很多的怪物,打不过,他怎么办呢,他就燃烧自己的小宇宙,然后他的战斗力就十倍百倍地增长,他就能打过那个怪物了。我觉得很多成年人,至少是在成年早期,他们仍然会有一种“燃烧小宇宙”的幻想。就是觉得如果我“意志力”上边更强大一些,或者是使使劲,喊几嗓子的话,好像那个,这些东西都可以按照我的意志去运行。所以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不承认失控,老觉得说这个其实是因为我不够努力,或者我用的力气不够大。所以我觉得这样子会没有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你都不承认它是一个问题。
Q: 希望李老师能够推荐一些,与今天主题相关的心理学读物
A:
1. 象与骑象人(科普理智与情绪的关系)
2. 最熟悉的陌生人
3. 发展的自我(买英文版,中文版翻译糟糕,作者Robert·Kegan 罗伯特·凯根)
Q: 老师 我特别容易被环境影响 我知道那是客观存在的 但好像自我还是不坚定
A:
那接下来,你要去发展和探索的就是,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我的’什么’特别容易被环境影响?” 是我的情绪吗?还是我的想法?如果是我的情绪的话,我的哪部分情绪容易受环境影响?是怎么一个影响的规律?当你把这个东西从大的“我”里面区分出来的时候,去把它作为一个东西。而不是作为“我”来看待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可以开始去研究它,去认识它,建立起它的一套发展的规律,你可能就会对它,有比现在多一点的办法了。
Q: “这本书能让你戒烟”就是不强调个人意志,甚至完全不考虑个人意志在其中扮演的作用。但是这本书却帮助了很多人戒烟。可以好好体会
A:
对,这本书也挺有趣的,抽烟的朋友可以看看,看的时候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如果你抱着太大的希望,就也许会失望。如果你就是随便看看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还会有些很神奇的效果。
Q: 还是想问问 除却客体以外的“我”是什么 是单单一具肉体 还是“我”本身就是个模糊的概念
A:
这是一个很终极的问题,就是那个纯粹的我,到底是什么。我看到有很多小伙伴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人能够真的回答了,很多的哲学流派、宗教流派都有自己的说法,但没有人能够提供一个答案。我肯定知道不是那个肉身,肉体其实是“我”当中比较容易摘出去的那部分,我们前边已经提到过,我的身体其实很多时候也是我没办法控制的。
Q: 松蔚老师,还有哪些我们经常以为自己应该能控制,但其实控制不了的“客体”?
A:
其实这个客体到处都有,而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刚才我们说的那个认知行为治疗里就有很多我们把它叫做信念的东西。在我前面在讲那个规则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讲这个部分。每个人都有些自己小时候发展起来的信念,然后等到你长大之后的某一天,你突然发现:“啊?!这只不过是一个想法?这只不过是我头脑里的一个东西。” 就是现实世界可以是这样的,它也可以不是这样的。其实这个“规则”它不是一个主体,它只不过是我头脑当中被安放的一个东西。那一刻的时候,你好像就会意识到,我好像又成熟了一点。而这种成熟,其实一直都点点滴滴,在我们的生活中发生。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好了,在我小学四五年级之前,我一直有个信念,然而那时我意识不到它只是个信念,那就是:“如果一个小朋友学习成绩不好,那他就完蛋了。”,他的家长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的,他家就完蛋了,他全家都会很惨。在我四五年级的某一天,我去到一个成绩不太好的同学家玩,他家来了亲戚,他的父母在和亲戚一起打麻将。 在打麻将的过程中,他的亲戚就问他爸妈:“你这孩子学习成绩怎么样?” 然后他的父母就很轻描淡写,笑着很开心地说:“他啊,这孩子的成绩一塌糊涂。” 当时我整个人就懵了,我就想:“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接受这个事情呢。” 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就是一个颠覆性的事情。然后我就发现,原来,“学习成绩必须很好”这个想法它只是我的一个想法,然后其他人不按照这个想法生活,那也是可以的。 那个事情对我来说,就是我个人的一小步,我想我们很多人都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这样的变化吧。
Q: 老师,看到"我"变成了自己厌恶的"我",要怎么接受
A:
观察那个“我”, 理解那个“我”,研究那个“我”,你去看他是怎么变的,在那个变化当中,这个所谓的“我”有什么样的一个发展蜕变的规律,然后你就可能会发现,你以为他是“我”,其实它不是“我”,他只不过是“我”身上的一些东西,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出来。
Q: 之前说的更高的存在,宇宙之类的,也是客体吗?可是那个好像是完全无法操作的啊……
A:
在基督教(或匿名戒酒会)的语境里,他们跟更高层级的“我”发生关系的方式其实就是祈祷,就是谦卑地祈求上苍的原谅,祈求上苍的恩典,所以它也不是无法操作的,也是认识之后,去和他建立关系,发展关系的这样一个过程。
Q: 有时知道自己不能控制感情,比如爱一个人,却依旧会厌烦自己为什么会爱,是不是说明其实还没有把我和我的爱分开?什么情况下才算我和我的情感分开了呢
A:
你和你的“爱”已经分开了,你意识到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可是你和你“厌烦”还没有分开,你要看到,“厌烦”,你也是对它无能为力的。它也是你身外的一部分。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可以去观察你那个自我厌恶,那个讨厌自己的感觉,它是如何发展变化的。
Q: 整天都在黑夜里的人,不知道何为「黑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A:
炤灼这个说法也特别的棒,如果从来没有见过白天的话,就说不出黑夜到底是什么,虽然我现在就呆在里面,可是我不知道,这就是一个东西,因为他对我来说就是我全部的世界。我一直就只有这一种生活的环境。我当然就会觉得,它就是全部。这个时候我是不可能把它作为一个客体来加工和处理的。所以我们这个主客体分离,有时候会依赖于我们去经验一些不同的东西,看到那个不一样,才有可能在头脑当中,为它去开辟出一个空间。来操作它,说,好,它是一个东西,它不是全部,不是整体。
Q: 问:梦遗无法控制,令人懊恼,按这逻辑,属于身体和思想都无法控制,那身为我,该如何处理这种尴尬的关系?
A:
这个问题,还挺好玩的。真的需要我来回答吗!?你自己都已经看到了,它是一个生理现象,你本身也没有办法用你的主观意志来“控制“它。所以怎么办呢,你承认了它是没有办法主观控制的,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好好想一想。
Q: 老师能谈谈怎么改变不好的信念吗?因为有的信念确实可以短暂改变,通过找很多依据,但效果总是不持久。是不是每天要反复念诵依据,才能让信念内化?
A:
在认知行为治疗里,我们好像就整天在说这个事情。比如说,我很紧张,不敢和人说话,我害怕一和别人说话,就会被别人看出自己的紧张来。而认知行为疗法主张的是,一旦你能意识到它只是个信念,改变就已经发生了。换句话说,真正可怕的不是说我有这样一个信念。而是我有这个信念我却不知道它只是我的一个信念。我以为它就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我以为它就是一个全世界。在这种状况下,我就根本谈不上去和他建立一种不同的关系。可是一旦我意识到说,哦,它只是我的一个信念。甚至可能说是我的一个非常顽固的信念。可是如果我知道说它是我的一个信念,你就已经改变了。因为,你已经把它作为了一个客体。只是说,在这一刻,你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使用它。那么,如果你觉得它不好用的时候,你也一定有办法,去使用一些不一样的信念,来让它变得好用一点。
Q: 我发现我是不相信改变怎么容易
A:
这个问题也不要着急,我们在系统论的那一课里会深入谈谈这个问题。
你会发现改变实在是太容易了,宇宙之内万事万物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改变,真正比较不容易的事情是维持不变,维持不变是挺高难度的事情。我们会在之后的课程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Q: 如果信念只是被灌输的非我,有点三观崩塌了,就是说原来追求优秀可能是不必要的,那么应该追求什么呢,只要能与生活和谐相处就可以了吗
A:
三观崩塌就对了,以后我们还会有三观崩塌的一些说法,这个课的目的其实不见得就是一下子能灌输多少知识,但是其实很希望大家能有一次或几次三观崩塌的时候,因为你三观崩塌后重新建立起来的那个东西,它就往往是一个更有弹性,更有灵活性的那么一个东西。所以,祝你在三观崩塌之后早一点想明白,也祝你继续崩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