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阳光最好的时候，朋友说带我去一个地方。
开车在那个繁花似锦的欧式小区里转了半天，我们才找到目的地。来接我们的叔叔一脸温和的笑，他们用湖北话寒喧家常。我夸奖这个小区的环境很好，叔叔一脸自豪地给我们介绍楼下各式各样的树木，一边引着我们上楼去。
朋友跟我介绍，这位是牟叔，是他同学的父亲，他们自小就认识，这次来，主要是帮着一起处理房子的事情。
房子是在小区最中心的一幢小高层的楼顶，电梯上楼，牟叔很热心地从电梯到过道一一给我们介绍，进得房门，是偌大的一个入户花园，主人并没有怎么打理，随意摆了几株绿植，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散落着一些孩子的玩具。入户花园里一个旋转楼梯可以上楼，后面是一个阳光洗衣房。进门往右手边走，是客厅和三个卧室，大体都是很规整房子的样子。站在主卧的阳台，可以看到整个小区的环境，牟叔给我们指不远处新建的购物中心、小区门口的幼儿园、街边的早餐店·····言语里看得出他对这附近的配套是非常满意的，总说住在这儿十分方便。
主卧的床已经搬走了，次卧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墙上挂着他儿子的结婚照，还有孙子的可爱照片，眉眼像极了他父亲。随后又带我们看了餐厅、浴室，又领着我们上楼看复式的阁楼，阁楼上有一间大的卧室，一个异形的大厅，被装潢成了儿童乐园，木地板上还停放着小朋友的红色小跑车。我是极喜欢这个小阁楼的，三角形的穹顶，圆形的小窗户，倘若改成一个小工作室，抑或是小酒吧，都有特别的情调，在下雨的时候，在这儿躲上一整天，仿佛把外面纷杂的世界都隔绝了，只剩这小空间里的美好。
还有更让人兴奋的地方，牟叔说楼顶有个天台也是他们的，我们迅速地跟着他打开楼道后的铁门，果然还有另一番天地的。爬上一个巍颤颤的小楼梯，一个小天台出现在眼前了。尖顶的屋顶，红色的琉璃瓦，金色的阳光，天台被各种绚丽的颜色包裹着，上面培育了几块小土，牟叔在上面种满了各色青菜，小葱小蒜小韭菜绿油油地长势喜人。屋檐边的几株油菜花正好开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金黄的小脑袋。
站在天台上遥望这一整片的城市森林，蜿蜒而过的街道，沿着街道停着的各种颜色的车辆，三三两两的人群沿着小道散步，抬头是湛蓝的天和悠然的云，低头是满地的阳光与蔬菜的清香，说不出来的惬意与美好。
我对这个小天台赞叹不已，想到要被卖掉又觉得很惋惜，于是向牟叔打听原因。
牟叔说房子原是儿子买的，暂且叫他牟先生好了。牟先生2004年大学毕业，校招到了南昌工作，单位是本地一家很不错的汽车厂。后来在南昌有了对象，于是安家在这里。08年凑齐了首付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当时买了两套，一套80多平米的两房，给老家的父母牟叔两夫妻住，自己小两口住在这套200多平的复式楼里，后来有了孩子，又觉得这房子足够大，就把那套小的卖了，让牟叔他们住 过来，一家三代其乐融融地住在这里。
过了几年安乐的日子，牟先生又想着还要出去闯荡一下。于是毅然把这边的工作辞了，去了深圳。小两口准备自己创业，做外贸生意。现在南昌这房子是不住了，于是寻思着要转卖掉，留着老父亲在这边打理。
我问那在深圳住哪呢？牟叔笑笑说，暂时是租的房子，不过也在看房子了，那边房子贵，这个复式楼卖的钱，也就能在那边买个厕所吧！
我心里诧异，不过盘算一下也就理解了。这个房子买的时候才3000多一平米，现在周边的新房涨到9000多了，转卖出去算8000一平米，卖掉也才得160来万， 在深圳，160万也就能买个大一点的厕所而已。
陪着牟叔在楼下的客厅里闲聊，他兴奋地跟我们讲牟先生的事迹。少年时多么优秀，从湖北的老家一直读书出来，很年轻就在城市里安了家，把他们接过来。又说这个房子他费了多少心，天台的那些土都是安排人一袋袋扛上去的，花了好几千块钱·······我问他在这边是不是住惯了，现在又去深圳是否能习惯？他说没办法，他们是跟着儿子走的，儿子要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我听了不禁感动，又问老家是不是还有房子，牟叔很夸张地大声回答，那是当然啦，我们的亲戚都在那里，每年过年也要回去的·········
我看着眼前笑容可掬，一脸洋溢着幸福的老人，看着这崭新的刚装修没几年的楼房，看着客厅里挂着过年买的鲜红的“福”字，心里涌出的不知是欢喜还是难过。
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总是奋不顾身地往前追逐，遥远的故乡已经不能回去，居住的城市又觉得发展太小。即使有了一份众人艳羡的工作，有一套带着小阁楼和小天台的复式楼，依然觉得生活不尽人意。宁愿抛弃掉这里的一切，也要往大城市里挤。就算拿复式楼去换一个厕所，也觉得那是人生理想。
去年我看了一篇报道，一位在北京闯荡多年的女青年，卖掉北京的小房子，在大理买了一套独幢别墅，装修完剩下的钱，给自己存了一份养老金，给儿子存了一份教育基金，便在大理过着苍山洱海、诗和远方的生活。
我无法评价到底牟先生这样更值得赞赏，还是女青年这样做更值得羡慕，正如《奇葩说》里的辩题，“是要大城市的一张床，还是要小城市的一套房？”正反都有理由，只是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不过，引用那位搬到大理的女青年一句话：自由舒适的日子和繁忙焦虑的日子一样，过久了都让人觉得厌倦。大理和北京，并没有什么两样。
人生在世，除了修行，别无他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