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雨了啊

    最近心里总是不宁静,像是有什么挂在心头上空,摇摇欲坠,我拼命想出原因,却疾疾无终,只能期待能下场暴雨,将它们都冲走。

    窗外,风击打着玻璃,树叶“沙沙”作响,有些风从窗缝里钻了进来发出古怪的叫声,教室又沸腾起来了。我停笔看向左方,只见得一条布满橘黄色灯光的路,路的尽头是什么呢?我笑了笑,不再多想,重新拿起笔来,风声还在我耳边呜咽。

  “你说这天可真有意思,刮了两三天大雨了,就还没见它下雨!”同学们的谈论在我耳后响起。“也许今晚就下了呢?”“或许吧,整天都是灰蒙蒙的,要下(雨)不下(雨)的,真难受!”

    放学铃声终于响了,我拎起书包快步朝校外冲去,风好像变小了。当我踮脚试图在人群中找到母亲时,忽然有水滴在了我手上,我擦了擦手,疑惑地抬头看着头顶,又有几滴水掉在了我的脸上,来不及擦脸,便听见有人在喊:妹子,妹子!”原来是外公啊。

  “外公!”我从人群中挤到他的身旁,向后张望着,“我妈呢?”外公的目光有些沉重:“她回家了…”我的呼吸微微一滞,外公的话还在继续:“你爷爷他……过了。”[过了:既去世,是当地人的说法了]顿时,心里的挂绳断了,我听见了什么东西摔了下来。

  我想,我应该哭的,可我的眼眶是如此干涩,竟没有一滴泪水。外公沉默的跟在我身旁,我被人群推着向前走着,偶尔能感受到雨点的存在。走到了小巷口,雨变得有些大了,借着橘黄的灯光能看见雨的轨迹,它们掉在了地上晕成了小小的小团,团团相连,空隙逐渐缩小。

    到了半夜,雨还在下,它们砸在铁棚上发出“啪啪”的声音,让人不得安宁,我不知道我在床上躺了多久,听了多久的雨声,我也不知道今晚的事情到底是梦镜还是现实,我希望这只是在做梦,梦外只是下了场大雨,梦醒后还能接到家里的半夜来电。[注:半夜来电:爷爷曾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三次,每次都是在半夜发生的,好在次次都有惊无险了]

    第二天清晨,母亲便打来电话叫我收拾好衣服准备回家,叔叔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仓促之下,我拎着袋子便上车了。天还是下着毛毛细雨,地面上湿辘辘的,路的两边有灯,但已经熄了。两个小时的车程后,我回到了自己家,家门口有一道用松枝做的绿色拱门,拱门后是一个灵堂,一只纸天鹅压在棺材上,还有许多画的纸神仙围绕在天鹅旁,一张桌子摆在了棺材前,上面摆满了东西,我的父亲和大伯跪在桌子右侧的草莆上往铁盆里烧纸钱,一个花和尚坐在桌子左侧敲木木,口里念念有词,眼神却飘忽不定。

    母亲见我回来了,便领我到灵堂 了三根香,跪在堂前拜了三拜,再让我同父亲他们一起烧纸钱。我看见父母的眼眶都红了,鼻头也是红的,我知道,我也该哭了,但不管怎么挤,眼泪都润湿不了眼眶,甚至在看见那些素未谋面的客人时,我有些想笑。我大概成了一个怪胎,冷眼旁观着这周围的一切。屋外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晚上吃完饭后就要开棺爷爷最后一面了,我有些害怕,但还是去了。开棺前,母亲将我和父亲拉到一旁,叫我们看的时候别哭,不能将眼泪滴到爷爷身上。父亲没说话,我也只是点了点头。当我看见躺在棺材里的爷爷时,我的呼吸放轻了,他是那样的祥和,身上没有一些死气,看上去甚至比平常还在时都要好看,头上戴着帽子,身上盖着被子,双目轻阖,就像只是睡着了般第二天又能生龙活虎的起来骂人一样,我微微张嘴想将他唤醒,告诉他,孙女回来了,可作法的花和尚却将我们赶走,说时间到了,要闭棺钉钉子了。在看到棺材合上的那一刻,我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向外冲去。雨又下大了,我的身上被淋湿了,却没湿透,还能穿,我想去洗个澡,却发现自己拎回家的是件红衣裳。

    接连下了三天雨后终于晴了。早上吃完饭后,我们要送爷爷走最后一程了。棺材被人们抬着向山上运去,而我和其他亲人们则面朝棺材拿着草莆倒着走,边走边跪,一条十几分钟的路,走了两个多小时,等送到山上时,太阳也出来了,所有宾客都散了,只有亲人们还在等着下棺。一番仪式后,我目睹了一座新坟的诞生。当我看见爷爷的名字刻在了石碑中央时,我才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天晴了,我没有爷爷了。

  上午的阳光应该是温暖的吧?我看见它橘黄的色彩照在了我身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而我并未感受到温度,可能是衣服太久没换了吧?我低头看着我白色衣袖上黄色、黑色的污渍,地面上多了几个水珠。回头看着那堆新鲜的泥土,我愤愤地想到:走了也好,走了之后就不用怕你走了,也不用怕半夜里的响铃了。只是却不争气的吸了吸鼻子,身外阳光依旧,心里却起了大雨,没人能应我那声“爷爷”了,我成了一个没有爷爷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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