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你有怨吗?
(一)
在山的那边,有个姑娘,暂称她为风吧。
我不太想把这个故事的主调定得太过荒凉,因为呢,除了我,这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类似荒凉的情绪产生,这只是个故事,是他们生活中的微不足道的一段。
那年我认识风的时候,她很漂亮,皮肤有些黑,眼睛炯炯,见人就笑。我坐在她家门口,和她进行简单的孩童式的交流。要不要去爬山啊?要不要去摘果子啊?
我坐在凳子上,看着她忙来忙去,终于把活儿干完了,高高兴兴跑过来,带着满头的汗滴,拉着我出门。那天太阳升得老高,八月的太阳晒得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发疼。
她比我瘦比我高比我灵活,在摘果子的时候,我站在下面捡,她爬到树上去往下扔,实在够不到的,索性把枝子在能折断的地方进行折段。
我们并排坐在树底下,吃着果子,看着远处的群山,一言不发。
我发现我们都属于比较无趣的人,相见到此,已经说完了能说的话,交谈仅限于还吃吗?要不要再摘点?干嘛去?
吃饱了,我们把剩下的果子打包,带到高粱地里,在地里踩出一张高粱秆叠成的床,我们躺在上面,面对面睡着。
她安静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的,像个伟大的母亲,能包容一切似的。
我看够了她,就把身子放正,她也随着放正。
我们睡了一下午,晚上回去时,已经快五点。
我们在她家门口分别,两人傻乎乎笑着摆手,我没走多远,就听到她哭喊的声音传来,但我又不确定,她说话那么细柔怎么会喊出那样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两眼,还是走了。
回家,我把我们的行程告诉爸妈之后,他们对我进行了一整天的教育及观察,一天后,我回归自由。他们并未告诉我缘由,只是说,不要再和风玩。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们都说风脑子不正常。
见鬼了,我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风明明好好的。
(二)
第二次见到风,是在路上。她已不再是以前那般漂亮,眼睛变浑浊很多。她说,嫁啦。说了好几遍,我才明白她说的是她嫁人了。
我说恭喜恭喜。她笑着摇头,我当她客气,便不再说什么,我们同路走了一段时间,还没到家,她便说,再见。嘴边也还是带着笑,只是毕竟长大嫁人,到底不一样了。
我说,再见,有时间来我家。她笑着转身,沿着刚走过的路,返回去了。我心里有些惆怅,她特意陪我走了一段路,我竟沉默了一路,连一句,结婚了好不好都没问。
回到家,我说来的时候遇到风了。这可是缘分,不是故意相遇。
他们说风嫁人啦。我说我知道。他们说嫁给山(权当他叫山吧)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心里有股恶心想吐的冲动。
我知道山是谁,那个很多人都知道的傻娃娃,裤子都穿不规整,不是露屁股就是露大腿,嘴角哈喇子收都收不住。
我说为什么啊?他们说人家爸妈要嫁的谁能管。
我难受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神经兮兮地就跑去风家了,我假装没遇到风,站在门口喊,风,出来一下。
风的母亲出来了,她说,风嫁人啦,在那头。
我看着眼前的女人,真想锤她啊。我故作大人样问,怎么嫁人呢?比我大不了。
风的母亲说,风傻着呢,不容易嫁出去,有能看上的,就要嫁啦。
我想着风那时的漂亮容颜,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褶子跟画出来似的,又宽又深,我气得只咬咬牙,狠狠踢了两脚她们的墙角。
我恨透了他们,恨风的爸妈,恨山,恨他们毁了风。
我回到家,横尸在床上,我说,这都啥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事?
他们看着我,说,傻娃娃。
(三)
很久之后,我再遇到风,她的背有些躬,但精神却是有,比上次好多了,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脸白嫩白嫩的,一双眼睛亮通通的像极了小时候的风,一双小手紧紧抓着风,很难想象,这是他们的孩子。
风拉着孩子的手,让叫我苓姨。我说,你有孩子啦。她笑着慈爱又动人,说,嗯,这是第二个,老大在家呢。
我笑笑,她也笑,突然时间就像回去了一般。我说,时间过得真快。她说,以前不快,现在真的快。二丫这都快三岁了。我点点头。
我说,去我家吗?风摇头,说,一起走会儿就行。弯腰把女儿抱起来,二丫小姑娘两只胳膊很乖地绕着风的脖子,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
走在风的身边,我莫名替风感到高兴了。
待我们即将分手,二丫终于甜甜地叫了声苓姨。我的心都化了,
送别了他们,我喜滋滋回家,爸妈看我乐得不成样子,问有啥好事分享分享。
我说了之后,他们替我补充了一些背景。
风和山结婚六年,没有孩子,山死了之后,风就回娘家了,回娘家之后,娘家父母又把风嫁给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男人,把风的婆家叫来,把彩礼分了。
没多久风就怀孕了,风的奶奶到处宣称,风二嫁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看着爸妈脸上的不落忍,我心里也堵得慌。
我说,刚刚看风,她比之前好多了。
妈妈也笑了,说,我也说呢。你看那二丫头,白净得多心疼。你没去过风的新家,她收拾得可干净。
我跟爸妈说完晚安就回自己的房里,把窗帘拉到边上,让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清凉的夜风怎么也吹不走堵在我心上的难过。
风,你有怨过吗?
(改编自真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