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曾爱过，又忘记，再见，兰州！
作者：翠脆生生
1
连接草场街和城关区的是一座桥，夏天时，租一辆快艇在黄河水中驰骋，会生出些许纵横江湖的快意。皮小秀毕业前参加的这次聚会就在黄河滩边举行，凉风里滚着黄河水浑厚的气息，她生性腼腆，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听到一个男生愣愣的反问，和皮小秀玩撕纸？皮小秀是谁啊，开什么玩笑，我都不认识！你们要是再这样，真心话大冒险我不参加了啊！
一堆人哄笑着把一个个头挺拔的男生推到皮小秀面前，她的脸噌的红了，连忙喊陈丽丽救命。谁知，陈丽丽这家伙一脸坏笑的低声说，这可是我们校草啊，借着撕纸的机会，狠狠啃一口也值了！
流氓！皮小秀对于陈丽丽的话心惊肉跳，忍不住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到吴涵的嘴唇上，暮色中，他的唇形饱满，微微抿着，喉结一动一动的。
撕纸游戏一般是一个人嘴里含一张纸巾，另外一个人用嘴来接，然后传给下一个，这样充满暧昧气息的游戏让皮小秀浑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吴涵已经把一张纸用牙齿咬住了，笑嘻嘻的盯着她看，她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早知不跟着陈丽丽来凑热闹了。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皮小秀哆哆嗦嗦的上前，连纸的一角都没咬住。第二次，她又试着向前凑去，没想到吴涵不动声色的往后一躲，她又落空了。
如果第三次还没接住，按照规则，皮小秀要请大家到南关十字的啤酒广场去吃夜宵。
她狠了狠心，最后一次往前一扑，因为力道太大，却正好碰触到吴涵的嘴唇，她惊讶的想后退，他倒是毫不客气的落下一个温润的吻。
一大片哄笑声中，皮小秀的呼吸都快停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珍视多年的初吻竟然就这样被一个陌生男人夺走。
正在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吴涵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轻声笑着说，呆头鹅，难道对我一见钟情了，一直看个不停？
你这个自大狂，胡说，胡说，你！谁允许你……皮小秀说不下去了，她气的转身就走，到桥头上准备拦一辆出租车逃回皋兰路上的出租屋里去。
吴涵在背后哈哈大笑，说，你叫皮卡丘？还是皮皮鲁什么的，我记住了！
2
兰州的夏天并不热，可是，有点闷。
皮小秀那天晚上魂不守舍的失眠了，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吴涵的脸，一双细长的眼睛，偏偏眼珠又大又圆，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的头发微微卷着，穿一件蓝色的T恤，牛仔裤，干净又清爽。
过了一周，下班之后去广场南口吃酸辣粉时，皮小秀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抬头，是陈丽丽！
有脸喊我啊？皮小秀白了她一眼。
好久不见！皮卡丘！
一个声音在耳畔回响，似曾相识。
皮小秀一转身，吴涵定定的在身后看着自己，他的目光灼热，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周围的人听到有人竟然叫皮卡丘，都纷纷侧目，皮小秀又气又恼的纠正，我叫皮小秀！
哦，知道了，那为什么和皮卡丘一样可爱呢？吴涵抿嘴一笑，目光沉静如水。
皮小秀低头无声无息的憋着笑，却被吴涵看穿，他坐在她身边咄咄逼人的轻声说，想笑就笑呗，干嘛忍着？
你讨厌！皮小秀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有时候，讨厌是个褒义词，带着一点点暧昧，含着丝丝的意乱情迷。
皮小秀的脸发烧，她不敢抬头看他，从前对爱情云里雾里，不知怎样才算是对一个人动心。此时此刻，算是懂了。
她在雁宁路上班，而他恰巧就在皋兰路附近的小学当老师。
每天早晨，皮小秀买好早餐给他送过去，然后挤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的奔着单位而去。
她喜欢看他立在秋天的斜阳里，歪头咧嘴一笑；她喜欢看他穿蓝色的T恤；喜欢和他一起到孔亮吃火锅……
他在兰州的夜风里趁着四下无人吻住她，清凉又滚烫的吻，她故意说，哎，刚才还吃了天元的麻辣粉，一股蒜味，臭死了！
3
吴涵在学校一直都是临时工，想弄个编制，遥遥无期。
他准备考公务员，又想到私立学校去，工资高一点。
皮小秀给他买的衣服，他嫌太俗气；给他做的包子，他说皮太厚，三口都咬不出馅儿来。他一瓶又一瓶的喝酒，从夏天开始，每隔几天就去送准备离开兰州的同学。
吴涵生日那天，皮小秀到国芳百盛给他买了一件600块钱的外套。
你疯了吗？600块钱，能买一个月的菜！吴涵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他冷笑着，鼻孔里哼了一声，气息里都带着蔑视。
晚上，皮小秀照例准备回去，吴涵从身后抱住了她，雨点似的吻落到脖颈里，双手在她的胸前胡乱揉搓着，气息粗重的问，今晚留下好吗？
留在我们结婚那天，好吗？皮小秀笑着，准备回头哄哄他。
不料，吴涵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吼着，你就是不爱我，不爱我！你滚！
你，你怎么这样啊？吴涵你发什么神经？我明天要出差，不和你胡搅蛮缠了！皮小秀想到明天的出差，咬了咬嘴唇，心想，吴涵就是个孩子，回头再安慰他。
出差的路上，母亲给皮小秀打电话，秀啊，你不是说交了一个男朋友吗？要是想在兰州定居，妈妈就给你买一套房子吧，反正也是投资。
皮小秀笑了，妈，我们会自己努力买房子的，放心吧！
陈丽丽说，你们家不缺钱，你干嘛那么委屈自己呢？
家里确实不缺钱，可是，凭着自己努力挣来的才踏实啊！皮小秀嘿嘿笑着。
4
出差回来那天，皮小秀径直去找吴涵，他不在出租屋。
她又去找陈丽丽，准备买点火锅底料一起涮锅吃。
陈丽丽租住在和平饭店附近的一幢老旧居民房里，皮小秀大包小包的提着，把门敲的震天响。
谁呀谁呀，轻点儿啊！过了很久，陈丽丽才头发蓬乱的出来开门。
你是不是和谁在啪啪啪啊，哈哈哈，磨蹭死了！皮小秀没心没肺的笑着。
丽丽，谁呀！陈丽丽惊慌失措的脸背后，吴涵穿着背心和大裤衩，懒洋洋的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时空仿佛凝固起来，皮小秀提在手里的袋子滑落在地上，雪白的豆腐、葱绿的青菜、鲜嫩的草鱼……
昏暗的楼道里鸦雀无声，对，对不起！皮小秀的声音抖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对不起，又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拼命跑出弄堂，天，阴沉沉的，该死的雨噼里啪啦的打在身上，真疼。
除了夏天，兰州的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阴晴未定的颜色里。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晦涩，一不小心就下起雨来。
皮小秀胡乱冲到一辆出租车里，等停车的时候，下来一看，怎么到了省政府附近呢？吃个素凉面去，再要上二十串烤肉。
烤肉很快上来了，她的手哆嗦着，眼泪和肉串一起被胡乱塞进嘴巴里。往日鲜香麻辣的肉串，怎么今天味同嚼蜡呢？手机不停的嗡嗡响着，皮小秀一看，都是吴涵！
吃完了面，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皮小秀打车到吴涵住的地方去，他果然回来了！
秀，你听我说，听我说！
没等吴涵说完，皮小秀就开始脱掉外套，解开牛仔裤的扣子，顺便甩掉鞋子。
你干什么？吴涵喘着粗气问。
她没说话，双手灵活的解开他的衣服，吻住他的唇，把舌头孟浪的伸进他的嘴里，狠狠吮吸着，含糊不清的说，你不是想要吗？我给你，我给你！
皮小秀永远记得那个傍晚，她大汗淋漓的缠着他，像一条八爪鱼一样，笨拙又粗糙的想把自己，从灵魂到肉体都交给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重新获得爱！
是爱呵，朝朝暮暮想了很多年的东西，可以为它生，为它死！
是爱呵，有了它，就像拥有了灵魂，容光焕发，底气十足的在这个凉薄的世界上闯荡。
可是，到最后，她还是哭了！
坐在床上，像12月的冬风，含着呜咽的怒气，含着不甘和不解，声嘶力竭的哭到嗓子哑了为止！
5
皮小秀终于从曾经的爱情泡泡里跳出来，她终于知道，原来吴涵和陈丽丽从高中时期就是情侣。不知怎么的，分手了，吴涵就和自己在一起了。
她那么喜欢吃悦宾楼的红豆饼，喜欢吃天元的麻辣粉，喜欢吃草场街的甜胚子和糖油糕，喜欢到盘旋路上的兰州大学去看春天的迎春花！
甚至喜欢上了兰州雾蒙蒙的天气，习惯了在雨里到静宁路上的黄师傅去吃牛肉面。
那一年的正月十五，皮小秀一个人到桥头上看烟火。
黄河水在桥下静静的流淌，风还是一样的吹，两岸的天空烟火璀璨，半边天亮着，人潮汹涌中，皮小秀回头，不远处，陈丽丽一个人在桥头的人群中，背影孤单冷清。
她想躲开，陈丽丽倒是看见了皮小秀，秀，别走！
对不起，是我撺掇让他追你的，我们俩在一起，真是穷坑永远填不满！可是，他真的对你有了感情，我妒忌了……陈丽丽红着眼睛，小声的一字一顿说着。
又是一大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夺目又璀璨，只是，瞬间就消失了。
皮小秀淡淡的听完，说，和我已经没关系了，再见。
曾经以为离开吴涵，会活不下去。
谁知，第二天，又自动醒来，肚子咕咕叫，眼珠转着，太阳依然高高挂起。
皮小秀离开兰州的那一天，阴雨绵绵，她坐着省际大巴路过桥头时，想起吴涵，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竟然恍若云烟。
在把吴涵拉黑之前，他曾认真的说过，皮小秀，我是真的爱过你。
三年后，出差路过兰州，街道都围着，据说是在修地铁。当年熟悉的餐厅，很多都不开了。就连天元麻辣粉的味道，似乎也和以前不一样了。皮小秀五味杂陈的漫步在静宁路上，陈丽丽给她发来一张照片，是个滚圆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咧嘴笑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认识了吧，吴涵！陈丽丽说。
皮小秀呵呵一笑，此刻，她正翻看余秀华的一本诗集，有几句映入眼帘，像是白刺刺的光，眼睛生疼，泪水簌簌的流下。
阳光好的院子里，麻雀扑腾细微而金黄的响声
枯萎的月季花叶子也是好的
时光有序。而生活总是把好的一面给人看
另外的一面，是要爱的
我会遇见最好的山水，最好的人
……
它有多大的秘密，就打开多大的天空
这个时候，我被秘密击中
流着泪，但是守口如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