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兴致上来和方知晴通了个电话，我耳里是操场上凌冽的风，她身边是寝室干燥的暖气。

进了大学，有的人很久才联系一次，可是听到声音，一切都好像回到从前。絮絮叨叨聊着最琐碎的日常，就像在当初，在每一条挽手回寝室的路上，在每一个嬉笑吃晚餐的下午。

而她，就是让我有这种感觉的人。

或许，让我那么轻易就回到从前的不只是习惯了的她的声音，而是那段她真真切切旁观过的，属于我的青春。

一、<夏至> 以前，我从来不相信真的会因为一首歌喜欢上一个人

夏至的天气遵从着滚瓜烂熟的地理常识。太阳像大部分贵州人一样，虽然就若有若无地挂在那里，却热烈非常。深刻的闷热钳制住每个毛孔，在校服的包裹下，营造着丝毫不逊色于四大火炉的炙烤。

而这样的天气里，最令人害怕的，莫过于千篇一律的繁琐。

繁琐的校园恰恰需要有一些调剂，作为茶余饭后的闲侃，作为青春。

忍着一身臭汗，被朋友拉着去看所谓出产男神女神的歌手大赛。其实我并不十分不情愿，有时被趋之若鹜的事情反而引不起人太大兴趣。尤其是我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不太能安静得下，陶冶情操仔细欣赏美声或者民歌。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节目单随意审视。A4纸大小的双面，草草看过，算得上听过并且感觉还不错的或许也只有那首歌，《北京一夜》。

即使呆在空调房里，舒适的温度也不能安抚焦躁的情绪。学校里音响嘈杂得恼人，前面的歌曲听罢，淡淡鼓掌却没什么印象，直到恍惚听见下一首歌名，和那个足矣让我铭记的名字。

我懒洋洋地抬起头，对上聚光灯下的身影。

那个场景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曾无数次想象自己站在那样的舞台上。可是，这一次，舞台上的主角是他，以至后来，我的那段猖狂的青春里，主角都是他。

一束白色追光下，他穿着简单的帆布鞋和格子衬衫，很清新，很干净。

第一声假音出来，我的整个世界哑然无声。京剧腔真的很美，浅浅的华丽，后面的中音部分也无懈可击。我没有什么专业的素养能描绘出来他的声音，但至少我心知肚明的是，那短短的几分钟，竟让我相信了一见钟情，更确切的说，应该叫做一听钟情。

之前对于一见钟情的说法，或者因为一首歌喜欢上一个人的烂俗故事，谈不上嗤之以鼻，但也是抱着玩笑的态度听听。而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以这样简单到有些残酷的方式，放弃了偏见。

二、<一阴生> 我想看到他，我不敢看他。

比赛结束，我疯狂地、反反复复地让那首歌烂熟于心，然而什么版本都没有他那样，让人一字一句，声声倾心。

买了封面简洁的笔记本，从人潮涌动的超市挤出来。像一个孩子一样认真的把歌词抄下，比我抄写任何文言文都要认真。笔画描绘过的每个地方，仿佛都还想得起他纯纯的调子。

那天之后，他干脆利落地闯入了我的生活。不，应该是我把他放进了我的生活，因为他或许从来不曾知道我的存在。

谁会知道也许不经意的咬字，都变成熟悉一个人的方式。

颜色单一却密集得眼花的放学路上，散发着各种生熟味道的食堂，方便面和关东煮充斥的超市，晚自习后夜风微凉辰星闪耀的大操场。

生活太小，而人太多。

时间地点或者汹涌的人堆，已经是我太熟悉穿越的海潮。只要他有可能出现，我便举目四望，期待寻到想念的影子。

跟着他进食堂，排着队忍不住听他远远地声音，任性地告诉打饭的阿姨，要和他一样的饭菜。

跟着他进超市，在对面躲着，悄悄透过货架的缝隙，端详他选东西时认真的一举一动。

跟着他到所有的活动现场，听每一首歌曲，抄每一句歌词。

时常突然间反应过来，已在哼他的曲子。得到唱歌的契机，自然也是他的歌布满神经。

我想看到他，我不敢看他。

擒获我曾经不以为然的羞怯，仅仅满足于看他的背影。当目光相撞时，总是会迅速低下头。我并不知在畏惧什么，本来尚不相识，也许他只当寻常一个瞥见，绝不会记挂，绝不会怀疑。

或许当时的我应该迎着目光上去，自然地笑，告诉他：“你好，你不认识我。还好，我认识你。”

三、<块然> 爱是夸张了的喜欢

我对他的痴狂从来不讳莫如深，被开玩笑也习以为常。

每次考完试，我也会正大光明地去看他的成绩，只言片语，揣度他的梦想。

我时常追溯这一段水到渠成的经过。或许一开始仅仅是欣赏他的歌，就像生活中有了一个明星，一个真实与虚幻完美结合的寄托。可是，渐渐地，玩笑成真。我感到的不是麻木和习惯，而是自欺欺人。

很多时候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他了，我后来他们说，那叫爱。

他们说，你可以加他的QQ和微博，于是我加了。天南海北，云里雾里。

他们说，你可以买他的唱片、向他要签名，于是我去了。断章取义，见故如新。

他们说了很多，于是我都照做。

我的勇气、我的羞耻、我的理智都抵不过，如他们所说的，我爱上了他。

所谓爱，最肤浅让人捧腹，最钻心让人刻骨。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四、<悠悠> 我没想过拥有，我只要你幸福。

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焦虑和梦想碰撞交织。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在教学楼楼下的心愿墙上贴上自己的愿望。

我贴了两张，一张是要考一所满意的大学，一张是希望他好好唱歌。

而我熟悉的字体，他的心愿，写着“好好唱歌，考一所不错的音乐专业院校”。趁着旁人不注意，我悄悄把那张便签撕下，紧紧攥在手里，像一个小偷一样逃走。小心的展开，铺平，背面的字刺灼着我的双眼：“高考后，和她在一起。”

她？她！我不知道她是谁，反正不是我是谁都一样。心里没有隐隐作痛，就觉得想哭，然后眼泪就没有意识地流下了。我不避讳脆弱，只是不想和别人啰嗦。

冲出教室，到田径场跑了两圈，平时800m考试都算是避之不及，而我跑得失去知觉，直到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在滋润着我。我可以瘫倒，却谈不上忘掉。

把自己抱成一团，防备到要和整个世界隔离。

傻瓜，他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为他流那么多眼泪。

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拥有，其实一开始就注定自己远远旁观就好。从来没有先知的一开始，原本说笑的剧本，我独角戏谈笑风生，而他，作为唯一的男主，不知所云。

幸福就好，无论和谁。

五、<坐惜> 谢谢你，陪我走过那段孤独岁月

高考考完英语后，伴随着犹如12年光阴的戛然而止。难过比喜悦要多得多，关于不忍触碰的分离，关于他乡。太多人会拥有各自新的朋友圈，或多或少，很难再回去那段嬉笑打闹，疯狂纯真的时光。

全班人晚上一起去唱歌，临走前，鼓起勇气，点了《开到荼蘼》。

这是我听他唱过的最后一首歌。高三时，逃了自习，专门守在他表演的场地前，用力地挥舞手臂，尖叫。我知道是最后一次了，没有其他的方式作结，我挥挥手就当告别。

“每一个人，碰见所爱的人，都心有余悸。”

唱到最后一句，我终于没有忍住，拿着话筒大声喊：“翟伟成，谢谢你来过。”

摔门而出，房间里仍然有嘈杂的回响。而他的微博，在那里，不再会说话。

唯有最俗艳的谢谢，过我的沧海桑田，过你的惊鸿一瞥。

谢谢你，在我最伤心痛怀，一个背影给了我一整天的茅塞顿开。

谢谢你，在我最骄傲无知，无意的擦肩给了我无偿的落寞。

谢谢你，在我最孤独成灾，陪我在自导自演的偶像剧里猖狂。

谢谢你，到我生命的一程，忆起青葱，至少不那么苍白。

你是这一段岁月清浅，刻骨铭心的原因。

你是这一路坎坷崎岖，魂牵梦萦的风景。

你不是最好，不是人生的必要，不是未来的意义，而是重复在我平凡世界里带给我悲喜的那个，我一厢情愿，我费尽心血，画的签。

六、<时节变> 我喜欢的是那个不喜欢我的你,和那个喜欢你的我

再一次想起他，已经是一年后的现在。戴上耳机，企图从歌声里窥探他现在的生活。微博上，之前少有音讯，现在却开始回复。我知道他有了她，过得很幸福。看到他甜蜜的笑时，我竟然心照不宣。

或许我就是不明真心，太过入戏。我喜欢的他，只是那个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赫然出现，并让我无法拥有，一直想去接近的人。

而一直没有走出来，或许也正是因为我喜欢那个喜欢他的我。

方知晴说，她想把我写成一个故事。我说，我可以自己写。

拿起笔，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抒情。关于他，如梦临场，什么都没有带给我，可总是让我经不住回想。

我们未曾有过交集，我站在河对岸，沿着他的轨迹平行移动。我希望前面有座桥，可以跋山涉水。可是，走着走着，前方没有了路，而他已不见踪影。

我纵身入水，如鱼翩游，赫然醒悟，这次才是原本的我。

回首旧路，彼岸桃花鲜美。我涉水而归，在他人走茶凉之处驻足知返。等待那个真的属于我的人把我带走。

而他，给过我那一川烟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