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位于草原边缘的川西小镇。
炙热而刺眼的阳光覆盖在小镇唯一的街道上,路边的风马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辆黑色的汉兰达越野车从笔直的柏油马路上开下来,并不引人注目。
这里自古便是云南、青海、四川藏族商贸的重要集镇,街上除了骑马采购的牧民、还有前往拉萨的朝圣者、系着红头绳的康巴藏民,以及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
汉兰达径直驶入停车场,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从驾驶座走下来,他单手捂着腹部,背脊微微弯曲,微丰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目光沉着地扫过停车场门口正在聊天的巡警,不动声色地从汽驾驶座下抽出一把黑色的手枪掩藏进衣袖里,抬步走出停车场。
他离开没多久,一辆车窗扑满灰尘的面包车也随之驶入停车场,坐在车里的两个男人看过汉兰达的车牌号,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后,点头示意,这就是吕奕的车。
两人扫过门口的巡警将手里的枪塞进车座的下面,这里满街都是警察,他们不相信吕奕敢带枪,各自在兜里揣着一把匕首便下了车。
“姓吕的身上有伤,肯定走不远,我们一间一间屋子的查。”从驾驶座下来穿着蓝色羽绒服的男人道。
另一个从副驾驶下来,留着一对八字胡的男人认同地点了点头。两人经过停车场门口的时候下意识避开门口巡警投来的目光。
巡警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两个男人习惯性的佝偻着背脊行走在人群中,街上飘来酥油茶的香气,他们一间一间店铺的询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鼻梁很高,眼睛很有神,嘴唇……不算厚但也不薄,见过吗?”
“莫见过,莫见过。”
“莫有,莫有。”
……
这般问一圈下来,留着八字胡的男人有点泄气,“哥,他是不是躲到旅店里面去了?”
蓝色羽绒服男微微沉吟,目光不经意扫向一旁的小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向八字胡男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从兜里掏出匕首,藏于身后,小心翼翼往小巷里面走去,小巷不深,尽头有一个转角,他有种预感吕奕会躲在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向转角扑去,却只发现一个正蹲在地上小解的藏族女人,宽敞的藏袍垂在地上,黑色的长巾遮住脸和头发,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
他嫌恶地皱起眉头,见藏族女人身后是一堵墙,便极快地转身离去。
八字胡男嘟囔道:“哥,要是姓吕的把邓老大的事捅到黑沙那里,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知道!”羽绒服男不耐烦地打断道,说话之间,两人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藏族女人才松了口气,猛地站起身质问道:“吕奕,我他妈欠着你是吧?”
藏袍之下是一个男人,男人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在嘲笑她的大惊小怪。
“笑屁笑。”女人将头巾从头上取下来,露出一头齐肩的黑发露出一张白皙而姣好的面容,微丰的嘴唇因为紧张微微泛白,“你说,你没事长这么高什么?这袍子差点儿就装不下你。”
他双手撑在地上,身子微微后仰,有气无力地笑道:“那我长矮点儿,就可以天天往你裙子下面钻?”
女人气急,用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笑容依旧,没有反驳。
就在刚才,他准备着动手的时候,这个女人突然从墙壁一侧的木门里跑出来,不由分说的将他罩在裙子下面,他握着手枪的手下意识收紧,但在闻到女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时,唇角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是她。
他抬起头,眼睛微微眯着,透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痞气,“童警官,好久不见。”
童然没有回应他,看向他腹部隐隐染着血迹的黑色毛衣,眉头下意识皱紧,将身上的藏袍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只留下一件白色的毛衣包裹出凹凸有致的曲线。
他对着她吹了一个口哨。
对于他轻浮的挑逗,她向来听而不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推开旁边木门往里面走去,那是一处旅馆的后门,三层高的小楼紧靠着草原,狂野的风不断传来。
他的唇角淡淡地笑容,手肘有意无意地抵在她的胸上,时不时发出唏嘘的声音。
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他靠着自己胸部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警告道:“你再乱动一下,我就废了你。”
他又向她凑近几分,“你打算废我哪儿?怎么废?”
她抓着他的手腕,正欲用力,他却反手抓住她的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敢情还嫌她吵?
她又瞪了他一眼,抬步往旅馆里面走去,旅馆里的大厅只有一个收银员,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走进房门,吕奕松开她往床上倒去,压在腹部上的手掌已经血红一片。
童然冷笑道:“命还挺硬。”
他闭着眼睛,笑容恣意,“谢谢。”
她半跪在床上,动作有些粗鲁地掀起他的毛衣,之前缝合的伤口已经再度崩裂,白色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红,她眼底泛起冷意,动怒道:“你这条命到底还要不要?”
“要,怎么不要?”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的嘴唇已经泛白,“不过,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
她的记忆突然被扯回到在四方镇的那个夜晚,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领口微微敞开,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酒味,柔软的唇拂过她的耳垂,声音低沉而温柔,“你要是想知道真相,就脱了你身上衣服来见我。”
她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将这个画面强行甩出脑海,走下床,打开放在墙角的行李箱,将里面一个装着急救药和急救用品的旅行袋拿出来,用纱布按住他的伤口,然后用酒精消毒,开始用针线地方为他缝合伤口。
没有麻药,他也没有叫一声痛,直至整个缝合结束,才缓缓开口道:“童警官,你要对我负责啊。”
负责?负什么责?
童然这才意识到他伤得位置在腹部偏下,人鱼线和两侧盆骨清晰可见,她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道:“再废话,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
此时,他已经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却仍有心思跟她斗嘴。
“不用缝,拿你的唇堵住就行。”
童然二话不说,将未用完的纱布塞进他的嘴里,他没有反抗,呼吸逐渐平稳,似乎陷入睡梦之中。
房间中一片静寂,她坐在床边,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想起那个第一次见到他的早晨,在四方镇,这个男人坐得四平八稳,笑容恣意,语气和善,“警官,我可是良民,从不做杀人越货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