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到根子是在一个我主管的工地上。他稍矮,蓄着平头,稍瘦的脸,气色偏差,额头上有着几条深深的皱纹,眼睛较深,目光偶有闪烁,嘴上时时挂着真诚的微笑。经过几次交流,我觉得他是个话少人实的人。
不知道是出于同行的情感还是出于管理与被管理间的客气,又或者别的原因,他多次邀请我吃饭,我拒绝几次后,最终还是欣然答应了。
约在一家农家特色菜馆里,我来时发现他已经在门口久等了,他穿着一条藏青的裤子,一件深蓝的夹克,菜馆较安静,装修简单,明亮中又透露出淡淡的忧郁。
干工程的人在酒桌上多多少少有点豪气,两人四菜一汤,一人一瓶白酒。然后,开场白,三杯酒下肚。在了解我和他还是老乡后,他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他说,他可以管我叫弟也可以管我叫舅。我感觉到了,他是有故事的人,而且我即将有幸分享一下他的故事。
他娓娓道来,他家境贫寒,读完大专就去广州谋生了,在一个私人老板手里干活,他白天干活,晚上免费帮老板看材料,把工地当成了家,把老板当成了亲人,奈何老板不走运,工地出事了,跑了,连工钱也未给他结清。在同学的帮助下,他跟了第二位老板,他仍不计较报酬,埋头苦干,真诚感动了老板,老板慢慢的重用了他,到哪多带着他。他的经济情况,自由时间宽裕点了,缘分此时也来了。
在工地附近一家餐馆里他认识了一个同县女孩,女孩小他两岁,也是因为家境不好,早早出来打工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感情很快就升温了。过年时,他去见了女方家长,他如实的讲出他的一切,然而女方家长并不看好他,并要求她们断绝来往。家长的压力并没有太多的妨碍他们的发展,他把她接到了工地,并请求他的老板给她按排了一份工作。从此,他们在工地上过起了夫妻生活,没有举办过婚礼,也没有去领过结婚证,他们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因为他们相信爱情。第二年,他们有了第一个宝宝,带着礼品抱着孩子去女方家拜年,女方家长用棍子把他们赶了出来,把礼品扔出大门,并警告,再来将控告他们。
虽然,得不到父母的祝福,但小家庭的日子还是如蜜般的过着。转眼小孩到了读书年纪,显然不再适合住在工地上了,在工地干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计划,女孩回家带娃创业,他继续在工地干几年,万一创业失败,还有退路。他们在市区以女孩的名义买了房子,解决了小孩读书问题,又准备在县城开一个小型的袋子加工厂。租了厂房,安装好了设备,他们热情相拥,感觉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可能因为劳累过度,女孩感到身体不适,到医学一查,原来她又怀孕了,目前漏胎严重,需要长时间休养。这个喜讯来得真不是时候,思考再三,根子决定卖掉设备,暂停创业,毕竟,老婆孩子要紧些。在他一边照顾家人,一边想尽快处理设备期间,设备全被偷盗了,近20万元的投入就这么打水漂了。他们自我安慰,破财免灾,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根子远在工地打着工,女孩在家照顾着家,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它该有的轨迹。但是,不久,厄运再次光顾了他们的家。在小宝18个月大时,女孩出现了持续的高烧,一检查就发现为癌症中晚期,听到这消息,他们哭了两天两夜,孩子只能暂时交给男方父母带了。这事也必须让女方家长知道,而且马上要进行治疗,需要亲人签字。女方家长,对根子恶语相向并大大出手,他哼也没有哼过一声,出完气,他们表示愿意帮助他们的女儿治疗,治疗持续近一年,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部花光。他一边工作挣钱,一边陪护,偶有好转大家都欢喜若狂。一年后,医院告诉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在这治疗下去也是浪费钱了,不如回去静养。出了院,女孩被病魔折磨的死去活来,但她始终没有喊过一句疼,她了解自己的病,她爷爷就死在这病上,但是她还是舍不得孩子。根子又听说北京医术更好,他又跪地求人借钱,有好心人劝他,包括女孩的父母,他们说,这一年来他们也看出来了,他对他们女儿是真心真意的,怪只能怪他们的女儿没有这个福气了,没有必要再治疗下去了,再治疗下去也是个人财两空的局面,好好过余下的日子吧。但根子认为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就要去试一下,就这样他们去了北京。治疗半年还是回天无术,女孩放弃了,她求根子别治疗了,两孩子和根子的路还很长,要为她勇敢的走下去。事已至此,根子问女孩还有什么心愿。女孩说,一起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去过你的老家,我们又既没有举办过婚礼,也没有拿过证,我死后,不知道是葬在父母哪,还是你哪好?根子紧握女孩的手,说,我一定会让你名正言顺的葬到我们的老家去,他们急忙简单的在老家办了场婚礼,婚礼三天后,女孩葬入了他们老家的地。至此,人已去,心已碎;但是生活得过下去,房子是女孩名义买的,他们不是合法夫妻,过不了户,女方家长早已承认了这个女婿,他们果断证明那房子是根子出钱买的,同意过户给根子。为了照顾孩子,根子向老板辞了职,老板把他旷工陪护的工资多算给他,当时借的5万块钱,也不用他还了。他现在,带着孩子,在家附近做着工,还着账,他认识到自己得一辈子打着工了,一有空,他会拿着束野花,到他老婆的坟前说说话。他觉得,生活还是不错,虽然命运虐待了他,但是他收获的也不少。他要让孩子们生活好,他会更努力,尽管一些不符年龄的皱纹爬上了他的脸,但是他现在总是会露出乐观的笑容。
听完他的故事,我很震撼。我原以为这样的剧情只有韩剧才会不厌其烦的反复上演,骗着戏迷的眼泪。真听到这样的事,我的心很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极力忍住不流下。生活往往就是那样,要虐你千百遍,至于你待不待它如初恋,它可能并不稀罕,稀罕的是我们,只有那样你才能找到意义与乐趣。借酒,我又敬了生活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