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自 /韩国 首尔/
在首尔待久了,我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看见路上风风火火疾驰而过的大妈,立刻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生怕被她们盯上。
号称国际大都市的首尔高楼林立,汽车飞驰,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和西装笔挺的上班族匆匆而过,不遗余力想要彰显自己的现代化。
然而留着爆炸头的首尔大妈们依旧保持着优良的管闲事风格,同朝阳群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到韩国的第一晚想和同学出去吃饭,宿舍却在黑漆漆的半山腰上,路灯惨白惨白,别说行人了,连过路的车都看不到。我们两个女生在宿舍区大门外徘徊半天,才看到三个穿着运动服、留着和《搞笑一家人》里奶奶一样发型的大妈快走过来,赶紧上去问路。
我的小伙伴刚小声开口问了一句附近哪里有饭店,三个大妈便用提高二十分贝的嗓门指起了路,说完话锋一转“阿一古”、“阿一古”地感叹起来:
“诶呀这条路很黑啊,年轻的小姐很危险啊,遇到坏人就出大事啦,你们快点下去吃饭快点上来啊……”
一边说一边分散开把我俩夹在中间,硬是挟持着我们走到大路上,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全程没给我俩任何说话机会。
当时这三位大妈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那咋咋呼呼的说话方式,震耳的音量,夸张的修辞,还有毛茸茸的爆炸头,真是让人过目难忘。
后来发现,怎么全首尔的大妈都是这一款的?那头发,是在同一家店做的造型吗?
有次参加运动会归来,我在地铁站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撕脸上贴纸,撕了半天没弄掉,突然一块湿哒哒的纸团就贴了上来。当时我汗毛就竖起来了,躲开一看,一个身材矮小的大妈顶着圆圆的卷发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用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嘟囔着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我只好祭出绝招,表示我是外国人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大妈却锲而不舍高举着湿哒哒的纸团往我脸上蹭,蹦出一句:“water!”
向她微笑并表示不需要,没用;摆手并躲开,没用;自己上手擦,还没用。我能怎么办?乖乖伸着脸让她擦呗。
对方擦了半天,确定我脸上的贴纸全部擦掉后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留我一个人内心凌乱。说句实在话,我妈都没这么认真细致地给我洗过脸啊,没想到居然在异国他乡被陌生大妈如此对待了,却总觉得浑身别扭,接受不了陌生人的过度热心。
后来有一回独自去吃炸猪排,因为不是饭点,店里就我一个客人,大妈一个人兼职厨师和服务员。韩国餐馆无论大小必上小菜,炸猪排配的是一种黄色的萝卜泡菜,味道甜甜的,我特别喜欢吃。大妈见我泡菜吃得欢,又端来一碟,坐在旁边就开始和我唠嗑:“吃好啊,喝好啊,有没有男朋友啊。”
不好意思并没有,我还是个单身狗。大妈您问什么不好,为啥一上来就暴击,这么八卦?似乎最喜欢问这种隐私问题的也是大妈们,还有人问过我啥时候要孩子——我还是个孩子好吗?!
……
这些从来不知道“距离”为何物的大妈,常常用过于亲密的热情困扰我,让人谢也不是,骂也不是。说得更严重一点,首尔的大妈们似乎很难把握住“冒犯”与“关心”的界限,让人哭笑不得之余还微微有些气恼。
然而这些过于关注他人生活的大妈并不是个别的,几乎所有留着爆炸头的首尔大妈都很相似:特别唠叨,热爱八卦,喜欢大声嚷嚷,穿着宽松款式的土气衣服,看不惯就跟人吵架……
这些数量广泛的大妈们,跟标榜尊重个体差异的现代都市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一点都没有“冷漠都市人”的影子。
但偶尔,她们的多管闲事,也不是那么烦人。
有次坐地铁从明洞回去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突然倚着门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蹲了下去。我瞅着她颤抖的背影,脑内编织了无数个版本的故事,一边用好奇的眼光偷瞄。
其他人要么瞥一眼接着看手机,要么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有一个大妈从门边的老弱者座位上站起来,掺住那个女人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大妈一直小声安慰着她,过了几站她俩一起下车了。我隔着车窗,看到两个人坐在地铁站中间的长椅上,还在说着话。
韩国近年来有个网络流行词,叫“冷都女”或“冷都男”,意思是冷漠的都市男女。随着现代化的发展,首尔的人们确实日益变得冷漠,这也似乎是全球大城市的通病。
但首尔的大妈们依旧几十年如一日地热爱参与陌生人的生活,不过呢,她们既会缠着你问一些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也会帮你呵退路上的醉汉。
虽然大妈们真的很让人困扰,但还是祝愿无论是“骚扰”过还是没“骚扰”我的大妈通通身体健康,继续提着购物拉杆车前进在首尔的大路上。
配图:韩剧《请回答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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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区作者|辛叁
在语言里死去活来的文科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