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观众为坏人流泪?
要让观众为坏人流泪,先要为坏人“洗白”。
昨日看了一部犯罪片叫《完美的世界》。影片主要是讲述越狱犯海恩带着人质男孩菲利普逃亡的故事。而影片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海恩塑造成无恶不作的杀人犯,导演通过在追捕过程专家模仿海恩心理活动,而向观众展示一个无辜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杀人犯。 海恩他有一个作奸犯科的父亲和一个在妓院里做舞女的母亲。他虽然从小问题不断,但除了打架也不会犯太大的罪。而当他的母亲因为梅毒死去,他作为一个单亲少年,因为一次偷车经历而被法官判去很多问题少年的感化院,在那里他一步步地被染黑。后来因为“过失杀人”被判入狱。
看着一个灵魂被染上黑色,这个过程缓慢而不可逆,那种惋惜正是让人掉泪的原因。英国另一部描述边缘人生活的《倒带人生》则直接采取倒叙的手法,通过一位作家对前科累累的斯图尔特进行采访,然后一环紧接一环地告诉观众现在放荡不羁的他如何因为童年的一次性侵,家庭的破碎,社会大环境下对底层人士的剥削,而慢慢走到这一步。
“洗白”的过程还需要引起大家共鸣,让大家发现其实这个社会不仅仅只有男主角一个人的世界是“不完美”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没有人是生活在“完美”的世界。
海恩跟小男孩在路上遇到一个出外野餐的家庭。恰恰就像广告里宣传的标准幸福家庭的样子。爸爸是一个顾家的父亲,妈妈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他们有一男一女,在一个美好的上午开着一部崭新的福特来到郊外野餐。连野餐布也是经典的格子图案。
可是当他们为了搭便车坐在他们的后车厢,他们发现连完美的家庭都是“不完美”的。那家人的女儿不小心弄脏了车子,那个母亲便十分粗暴地对自己的孩子大吼大叫,而后就不断开始唠叨这部新车的贷款还未还清,女儿怎么可以这么任性。那一刻吓到了女儿也吓到了海恩跟那个小男孩。他们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幸福的家庭”时曾注目良久,这就是他们想象中一个幸福家庭应该有的样子,但一个“完美”的妈妈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地对自己孩子呢。
这部电影名叫《完美的世界》,其实是告诉观众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完美。男主角的爸爸从小离他而去,他妈妈因为患有梅毒而去世;小男孩亦是来自单亲家庭,父亲离家出走,妈妈是个严厉的耶和华教徒;还有协助调查的女犯罪学家,处处因为性别而受到男权社会的隐形歧视和骚扰;遇到一家黑人,那个黑人父亲为了完成工作而不得不选择黑夜赶工就因为“晚上更凉爽”。
“洗白”的最后要告诉观众坏人得开始变好,并且有意图想要抛下过去拥抱光明的未来。
海恩一路上虽然会偷车,但是他如果有钱就不会主动去抢劫商店;如果不是被发现,他不会主动去杀人……一路上,他不断表现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而是他也有被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套原则,如同一头时刻警惕的动物,他的残忍在于保护自己。
鲁迅曾经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情撕毁给人看。而这些影片的共同点就是美好的未来只是假象,通过让观众理解他们当初成为坏人的无奈以及遗憾,营造一种过去是可以被抹去的美好幻象,结局将所有一并撕毁,从而形成高潮。
被称为开创新好莱坞时代的《邦妮与克莱德》亦是如此。两个行走江湖的雌雄大盗在路上发现彼此的依赖,正准备逃到一个新的地方组建家庭,最后却在一辆酷似婚礼车的白色福特里被打成蚂蜂窝,车上还吊着他们出发前放的一个婚礼天使。
不过,当年也有人质疑这样的影片无疑以坏人做主角在宣传坏人万岁,难道人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犯了错只要悔改就可以逃离惩罚?
为坏人流泪,并不是为他所犯下的错找借口,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在罪犯身上发现人性的光辉而感动。于我而言,是看到他们,面对命运之不可逆仍不断反抗的过程。
上文提到的所有边缘人士,《倒带人生》中的斯图尔特身患艾滋,仍能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向作家揭开自己的伤疤;《邦妮与克莱德》专抢大银行劫富救贫;《完美的世界》海恩一路对小男孩菲利普照顾有加,充当爸爸的角色对小男孩进行男人的教育。人是被自己过去而定义,他们出生在破碎的家庭,受过不公正的对待,向这个社会报复而犯罪逃亡,这就是不可逆,但他们仍能对当下做出选择,或是继续作恶多端或是通过唤回人性而自我救赎,这就是反抗。
《完美的世界》故事最后,海恩死在血泊当中。
但是导演安排了海恩最后面带微笑地死去。他一手枕着头,一手放在肚子上,就像在草地上享受阳光的洗礼,轻松自在。
这一刻,已泪流。
希腊神话中有个被惩罚的英雄叫西西弗,他日复一日去推巨石上山,他的命运是荒谬的痛苦的。但加缪通过这个神话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人生便是这样荒谬毫不讲理。可是荒谬并不是痛苦,我们可以选择拥抱当下的光明,“活着,带着世界赋予我们的破裂去生活,去用残损的手掌抚平彼此的创痕,固执地迎向幸福。”
也许,一个人的救赎便是当下。片子我最爱海恩对菲利普说的一段话,
“汽车就是一辆二十世纪的时光机器,路的前方是未来,后面是过去。我可以踩油门让时间过得快点,也可以松开油门让时间慢点,也可以踩下刹车好好享受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