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唱晚,散不尽一湾深深浅浅的渔舟;碧海映辉,又得浮生一日凉。我走走停停,在脑海中独自挐舟,撒网捕鱼。每一尾都是一段思。不断回想,也不断拷问;自己终究是无常。
昨日,同样的百无聊赖。一个人读一个人的信。十一封亲手写又亲手藏起的胆怯。墨迹清晰,我却看不明白。我不知道它们属于谁。文风笔法,已然不属于现在的我;几段执情还有所忆。这些信,是那个人的,我的,还是来日一盆炉火的?从前的我原以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永恒的,只是我过于庸碌,配不上这永恒。殊不知,信函依旧,情已化水,流到天边去了。
洋洋洒洒近万字,当初的我是如何刻下这墨痕?依稀残记,当时决心留下信与故思。打算效法旁人,撒一把盐,把它们风干,以后读来下酒。时至今日,信已老,情已干,酒却从未酿成。一字一字翻来看,若没有那一坛浊酒让我宿醉,我又该如何报曾经以泪,报墨痕以句读。信中有句——“XX,你……何必如此?”,我提笔给自己作答——“生活这头无常兽,就是如此。”
我看罢,种种愁绪挥别,还是无情绪。我把曾经塞满信封,关回匣内。在下一次的不经意前,我应当有一壶酒,一个人,一晚月色陪我。
将它们放回原处,手指触到信下压着的一张纸。纸上的话熟悉又陌生。那是一个偶然遇到另一个偶然。这张“贺卡”,我依然相信着。我也没有理由去忘记。
一年前,圣诞节。本不是我的节日,有人整蛊。一张纸送到我的手上,至今不休。写字的人对我感到惊讶,她想不到有人会以一张纸去索祝福,我也想不到。我细细地读,会不自觉地笑出声。那种快乐,我记得。记得当时的错愕,记得在抽屉里偷偷看,记得小心翼翼地藏起;这枚种,我以岁月浇灌,以经历为光,它的花从未谢下。那是一个偶然的圣诞节。
我又无常。她说,要到我的书店去看看,怕是看不到了。我把纸收好,那种快乐猛然又凋零。我喜怒无常,总是多端。而生活这头无常兽,就这么看着我笑。我掷它以长矛,它吞下;我予它怨怼,它默笑不言;我对它转过头去,它又幻化成风,抚我发端。我开始拷问起自己来,以记忆为鞭,思想作刑。日日重复,我有一个最坚定的答案——不知。
海边的浪,喋喋不休。我想起昨日,走在今日。我依然不明白,不明白那些信,不明白圣诞节的偶然,不明白自己的一变再变,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待我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待我不好,更不明白这头无常兽。它给我望月的哀愁,给我了然于心的快乐,给我飘渺不定的希望,和一份份赖以生存的得到。它无常,我亦无常。我恨它怨他,爱它赞它,我为它撰写檄文,我亦想对它唱一支歌儿。或许,我是另一头无常兽。
我渐渐不愿明白那些不明白。我不再视它为敌,我想同它作友。我接受无常,生活的,我的。我看着自己的改变,蓦然回首,一切皆然。或许,或许那十一封寄不出去的信便是一坛陈年老酒,或许那张泛黄的纸就是一捧沾了晨露的向阳花,或许现在漫漫的脚步就是我自己给自己撒下的明月光,或许,或许。在生活的无常兽的陪伴下,我从不孤单,它对我无限忠诚。我也应该对它如此,为何从前的我,不知?
残阳正好,散步已然成为我的爱。在时光撩人的情愫中,我想明白了许多的不明白,我解开心中无限江山作陪的郁结。我同无常兽一起咀嚼回忆,咽下苦果,齿间留下温柔的喜乐;将一段段深埋浮尘的经历纺成丝,织一件合身长袍来度一世长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