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晚间,独坐在项目部的办公室,夜幕下来,远方的火车轰隆声由远及近,又呼啸而过渐行渐远,打在异乡人敏锐的听觉里,格外的入耳。
出差四天了,说好的回程时间又因为不确定因素延至未定。
这时我反而不作他想了,停顿下来。
在项目部有我临时的独立办公室,一间独立的接待室作了我的居所,每天的饭食丰富而准时,同事们皆以诚待我,这样的生活,如果抛却离家远这一条,实在可以称得上惬意。
然而,唯是离家远,使我在这里注定不能久长。女人对于家的责任是深植子社会形态里的,比如一个家里,男人常年在外打拼女人在家带娃属正常;如若反过来,女人常期不着家,把孩子置于不顾,那简直是大逆不道。
如此说来,出差于我,短暂离家,名正言顺跳出家的框架,其实也是别一种体验。
在这里下班之后,不必赶着回去洗衣做饭拖地洗碗,也不必心心念念带娃读书哄娃睡觉,没有奔赴的匆忙,也没有必须履行的责任,可以静静地看项目部上车进车出云卷云舒,也可以胡乱在办公桌前本子上写写画画。
我踏着砂石细碎的声音回到居处,这是活动板房后越过一线仓库再另起的一张院落,左首处作了接待餐厅,旁边的一线,便是接待居室了。
进院子,要绕过一线绿化带,一路宣传墙,至茶水亭左拐,反光锥五步一岗,提醒着,该下马落轿步行了。
房间简洁,一床一柜一套电视空调,别无其他,却内敛有逼格。
格调,是红木给予的。
红木的立式衣橱,合门处有老式黄铜插销锁具,红木的床头浮雕着抄手游廊亭阁芭蕉,电视柜也是红木,抽屉的拉手处有着木质温润的包浆。单单放置了这几样家俬,便已然透着大户人家不言而喻的贵气。
我冲了凉,把自己扔在辽阔的床上,暇思千里。
我常常想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屋里家具不必多,书柜画案罗汉床,物件也不必杂,笔墨纸砚书茶花,我静静地居于中也不作其他,铺纸挥毫对花点茶。我常常想,奋斗经年,唯是鲜活的希望、未及的梦想提醒我要始终生机向前。
而今出差在外的房间里竟有这样的好物,与我梦想中的居所相通。即便是在这里借住,如若加一张桌子铺一片毛毡,也可以写就小楷一张呵~~~
我总想起伍尔芙的《一间自己的房间》。
“女人想要写小说,她就必须有钱,还得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钱呢,要年入500镑,房间呢,还要能上锁。”
当我们有了足够的收入,就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工作,不用担心天赋逐渐消亡,不用总是在与自我作抗争。也意味着有了更多艺术创作的自由,以及施展才华的空间。当我们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就可以拥有独立思考的权利;有生存上的自由空间,才能有时间书写思想上可能产生的价值。
自由的空间让思维放松,心智自由。
心智自由的前提条件是物质基础。“创作是一种非凡奇妙的努力,要直抒胸臆,把头脑中孕育的作品完整地写下来,就需要艺术家心境明净——必定没有阻碍,也没有未被消融的杂质。”只有在物质自由的基础上,才有能力排除种种障碍、摒除杂念、不带偏见、更加客观地去发现这个世界的多样性,并用艺术的表现形式描绘那些常人看不到的角落。
每一句话都直击我的要害。
我在这一间出差临时居住的带红木家具的房间里想到了那些有关艺术与人性的伟大命题,而那么多次在熙熙攘攘的家里,我从未正视过自己压抑的才能和对自由的渴望。
人的生命有千百种模样,我成为我,何其所幸。我们可能活得卑微而渺小,但在思想的尽头会有一种最极致的理想生活的模样,激励着我们再努力一点,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