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在金球奖上大放异彩的《三块广告牌》,是最近被讨论的最多的一部电影。不管是影迷还是影评人,一致的好评,也让我们开始期待,他未来在奥斯卡能拿下几座小金人。
故事其实很简单,女主的女儿被人奸杀,警察局长找不到凶手,于是女主向广告商租用了三块自1986年就无人使用的广告牌,写下示威标语。局长得了癌症没几个月了,不想让老婆女儿看到最惨的他,加之这三块示威标语,于是饮弹自尽。
一般来说,一个简单的故事在局长自尽会后,就可以结束了。但电影却加了更多的细节,让整部电影丰满起来。
人物背景设定上,女主米尔德里德离异了,女儿和儿子跟着自己过;局长威洛比是全镇人都认可、信任并拥护的富有正义感的人,还有一双乖巧儿女,有趣、勤劳的夫人,下属迪克森对他也是衷心爱戴。
剩下的出场人物有:不清楚是因为内心的正义感还是单纯商人的广告牌拥有商户;女主口中对她有家暴的前夫;出场1分4秒的被奸杀的女儿;用不太熟练的逗趣办法缓和家庭气氛的儿子;镇长唯一一个侏儒(丁拉基总让我瞬间出戏);女性黑人好友;帮忙重新粉刷广告牌的黑人男性;副手有着种族歧视的妈,和一个疑似杀人真凶的白人男性。
一个简单到连重大媒体都不想采访的新闻事件,一个在全美未破获刑事案件中都泛不起一个水花的普通案件,一个小镇里的人都觉得女主的行为过于偏激的社会反映,通过这些短时间出场的“额外演员”,让影片变得一下厚重起来。
有人说,从警长自尽之后,通过三封信来推动了剧情的发展。但客观来说,除了主要出演人物,导演和编剧都对人性做了最优解。
譬如刚刚丧夫的威洛比夫人,将威洛比的信交给米尔德里德。明明在她看来,那三块广告牌才是逼死自己丈夫的元凶,所以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如实转达这封信,又或许过了很久,等自己心里平静了,再给她。
又譬如,帮忙重新粉刷广告牌的黑人男子,明明不是他分内的事情,依然要帮助米尔德里德。那到底是出于内心的良善,还是因为讨厌那个有种族歧视的警长副手呢?
但反过来说,看上去剧组对人性进行了最优解,但实际上也面临一个现实问题,即便大家都很爱戴威洛比,真正到了广告牌立起来的时候,反而只有两个居民去“报警”,以此表明,自己是站在局长这一边的。
而那个去米尔德里德家里,试图说服她取下广告牌的神父,到底是因为不想镇子变得混乱,还是真的试图用“爱”来感化女主,就更不得而知了。
从影片的表现来看,大部分居民都呈现出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即便大家都很惋惜威洛比的死,也并没有人真正做出什么来缅怀局长。从另一个角度看,这种不冲突恰恰又反衬出米尔德里德对社会“不作为”痛恨的冲突。
所以,以我来看,以威洛比的死为分界线,可能仅仅是以剧情推进来对电影进行解构。但如果是以女主把广告牌立起来,作为影片所要表达情绪的分界岭呢?
为什么导演的电影名叫《三块广告牌》?或许在一开始,导演就把目光伸向更远方,一如影片结尾米尔德里德与迪克森的对话。
再回到影片剧情,其实从外人看来,一个主流、商业、成功的电影,无外乎“艺术张力”或称“戏剧冲突”。一个深邃的开头,一个曲折的过程,结尾宣泄的情绪。可以称之为好电影,但不能称之为优秀的电影。
导演麦克唐纳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给了观众很多传统影片中的“预设人物”,按我们开头总结的简述剧情,这部电影的“预设”就应该是:人浮于事的警局,恶霸式的警长,为所欲为的狗腿,主人公苦难且与社会斗争,最后第三方介入或者女主自我拯救,Hapyy Ending。
但他没这么做,当我们看过所有的预设之后,突然翻转。
米尔德里德并没有任何过激手段,只是通过广告牌,用平和客观的语句来叙述事实;威洛比是一个充满正义感,且以“维护和平”为自己做事的唯一准则。看似有着种族歧视的副手迪克森,其实内心仍然有着“正义”二字所赋予的善良与坚持。
但是除了一如正义的局长威洛比,在面对别人把饮料瓶丢到车窗上来时,即便对方只是学生,即便对方只是个女学生,米尔德里德也敢狠狠地踢他的阴部;在得知威洛比自杀后,迪克森把全部的怨气都撒在了广告牌上,而那个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的广告商,被迪克森暴打一顿,然后从二楼丢了下来。
到了最后,米尔德里德被愤怒冲昏了头,火烧警察局,而迪克森却仿佛浴火重生,开始帮助破案。
所以,当你看完全片的时候才能明白,其实导演表现的并不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而是拍了一场全体人类社会所面对的冲突。
一个普通的妈妈,一个普通的警察,一群各自生活的普通人,通过一个案子相互链接起来。而他们之间的联系与冲突,也在导演的镜头下被无限放大,直至于让我们思考,如果我们处在相同的位置,我们会做出何种选择?
其实,整个事件并没有最优解,正是因为人类性格的复杂程度,已经无法预料事件的走向。
满嘴脏话,称自己女儿做“婊子”的米尔德里德,在看见小鹿的时候会相信那是女儿的转世,会趿拉着童趣拖鞋做着角色扮演;只会色眯眯看着秘书的广告商,即便被迪克森打到重伤住院,仍然愿意为迪克森倒一杯果汁,并插好吸管,放在桌上。
这样“人性光辉闪耀”的时刻,在影片中,都被化作一个个不被轻易察觉的细节,推动着剧情的向前发展。
如果是快进着看电影,一定会以为这是一部“又红又专”的白左“政治正确”电影,然而当你仔仔细细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一定又会迷糊起来。
因为在这部电影里,除了那个奸杀犯,除了那个吹嘘自己奸杀了妇女的酒吧过客,这里面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反派,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正派。
正如我们在文章开头所讨论到,影片结局里,米尔德里德与迪克森在车里的谈话,在剥夺一个人最珍贵生命的这件事上,他们要做的,仅仅只是“在路上讨论一下吧”。
我们“认为的”正派米尔德里德,和“反派”迪克森,最后走到了一起,一起为了抓住那个凶手的路上。
影片的开头,是一首爱尔兰民谣——《夏日最后的玫瑰》,歌词中有一句的意思是“当所爱的人已经逝去,谁还愿意在这黑暗的世上独自凄凉”。
而影片的结尾,是由安妮儿翻唱自民谣组合Townes Van Zandt在1987年发行的专辑《AT MY WINDOW》中的歌曲《buckskin stallion blues》,曲中一句If I had your love forever,Sail into the light of day。
一前一后仿佛有呼应般,将广告牌上的、警察局里的、米尔德里德和迪克森心里的熊熊烈火,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也许麦克唐纳并未想过拍一个风向标的电影,他只想用一场出离愤怒的黑色幽默,来向大家讲述一个或许并不平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