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月照临魔宫。
右军师与那个谁和那个谁在殿中八卦,周爻坐在一侧,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刚刚说到,传说共工一族因神袛犯的错被贬下凡间,生存在黄河流域,与灵鸟一族素有往来。话说炎赤帝在时共工一族族长出去打猎,路遇被天人贬下人世的雪豹族群,踏进那个被屠戮的场地,忽现缕缕微弱的灵气,族长走过去一看,发现那灵气乃是从个狭窄洞穴中才出生的小奶豹身上发出的。
我一柄青堎剑插过去右军师头一偏,那剑在他发边一寸嗡嗡作响。
“诺,右军师,龙吟在到处找你好像有些事呢?”我挑眉。
右军师拂袖袍冷冷笑了,起身离开。
“周爻,”我拔出座上青堎剑,看向他,“这天下之大有妖族鬼族和神族,你为何要选择和我魔族容渺渺合作?”
“因为你有实力,所以我尊重你。”
周爻玄纹云袖,席地而坐。
我翘了翘嘴角,记得昨夜还见他在院中练剑来着。
他身着墨色衣袍,身影修长。
经过的侍女在那儿小声赞叹。
“哎——真是优雅可堪入画的男子。。。。。”
我起身下座去,发带上的铃铛被拖得“叮——”一声。走到周爻面前蹲下身,他警戒地将我望着。我伸出中指,轻轻去勾周爻下巴。
他面色难看地偏头。
霓裳“噗嗤”一笑:“这魔宫上下,有哪一个是未被这位好玩成性的宫主捉弄过的?”
被霓裳说破,我只得起身离开了大殿。
想从前,嶙峋在的时候每当我作如此状,他都会垂眸,俊彦的脸微红。
只是我,仗着他的爱,作得太过。
若是他还没娶宛儿,若是我还有机会去挽回他的心,若是、若是。。。。。。
心中一团火在烧,我想杀了宛儿,却不能。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受最不可忍受。
我拖着青堎剑,来到魔宫最底层的牢狱之中,暗无天日的怨愤滋生出最可怖邪恶的妖魔,为了魔界宁静我们将这些东西关进魔宫最底层。
我扭动石质开关,牢门缓缓打开。
我拖着滴血的青堎剑走上去。
抬头见夜空中一轮美丽而皎洁的圆月。
树叶咿咿呀呀地哭泣着。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砚,深沉地化不开。
我又想起嶙峋,想起初次见他时。
他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丰神俊朗中透着尊贵。那菏泽蒸腾出雾气,让人觉得这谪仙高不可攀,而自我低至尘埃。
而他离开的时候,却是那样地形销骨立,伤痕嶙嶙。
如芒在背,如梗在喉。
嶙峋,留下来。
巨兽嘶吼,血腥蔓延。一袭的惨碧之色。
我垂头看沾满鲜血的双手,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儿声音。
忽然之间,阴影袭来。我抬首见巨大的乌云飘过遮住圆月。四周忽然变得一片漆黑,我茫然地看向那点模模糊糊地竹影。忽然见到竹影中闪出几簇光,它们纷纷扬扬地从竹林中飞了出来,差点儿都忘了,这原是冥狱蝶交配产卵的季节。
浓淡不一的紫色蝶翼扇动,光芒星星点点闪烁在四周,幽暗昏暝。一种褐绿色的薄翼昆虫飞舞其间,其中一只停留在我的指尖,薄得透明的双翅一张一阖。
这是种生命脆弱而短暂的小生灵,朝生暮死。带种不同寻常的美艳。
忽然,我发现竹林中还有个人,紫色流光飞旋映照在他的面庞上,他垂眸,淡漠无表情。
“你在这儿做什么?”我瞬时收起情绪,不满问道。
这冥狱竹林可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禁地,连右军师得不到允许也不可进。
“怎么,惹你了?”
周爻嗓音轻柔,唇边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我看着他,微眯眼:“滚。”
周爻难得平和温柔地道:“我只是过来避个难,如有打扰实属不小心,不过现下你叫我‘滚’,我却不想走了。”
四周影影绰绰,被忽明忽暗的光华映照,扑朔迷离。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周爻目光将我上下扫荡了遍:“有本事你过来和我打,打得过我,我就走。”
我冷笑着撕下一截衣袖,潦草包扎了下右肩被利爪洞穿的伤口。
“真要和我打?”周爻扬眉,目光微冷凝。
“你说呢?”
话音落地,青堎剑已送出。
周爻格挡过去,低声:“你。。。。。”
“我怎么?”我使出最为倾力狠辣的招式,周爻转守为攻。
片片紫色蝶翼被削落在地,无力挥动几下。
我看周爻出招得极有克制,一招扫出差点儿命中他左肩,我笑:“要我们都伤得差不多过招才公平么。”
周爻退出一丈远冷冷看着我。
紫色蝶翼漂浮不定,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
乌云层叠,夏风呼啸过耳。
“你们要继续打完,还是休息休息,顺便听听我带来的消息?”
俊朗绝伦的右军师从竹林中出来,正好挡在我二人之间。
我深吸口气,收了刀。
右军师看向周爻:“听说前些日子柔柔弱弱的一个绿衣天界女仙来找你,那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简直是我见犹怜。”右军师叹了口气,“夜晚闯进碧麟宫,说什么希望你同往日一样待她。”
竹林间暗影斑驳,周爻他面上表情无动于衷。
右军师继续道:“可惜你只是撩了撩眼皮,很冷淡地说,希望她回天界,不必自找麻烦。”
“你们聊,我先走了。”周爻不置可否,飘然拂袖而去。
转眼只剩我和右军师两个。
我顿了顿,看向右军师,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右军师叹气:“要不你先去把伤口包扎下,我有个噩耗要告诉你,免得你血崩而死。”
。。。。。。。
“说罢。”我漫不经心朝出口处走去,“你要告诉我什么?”
一阵风穿过潇潇竹林,地上卷起热浪,火烧火燎令人窒息。
右军师的声音传来:“我的探子传来的消息,嶙峋去了,今日下的葬。”
竹林上空,云涌漆黑。
我呼吸一滞,脚步停顿了片刻,笑道:“别开玩笑了,为何我的探子没传来消息?”
右军师声音低沉:“嶙峋想瞒着所有人。大抵——他想安静地走。”
我回头看向右军师:“这不是耍着玩的。”
他叹息了声:“不信——你就自己去看。”
我从未见过右军师脸上如此凝重的表情。胸腔内气血翻涌,心口宛如张被烧烫的烙饼,我一时没压住吐出口鲜血,眼前一花,在酷热饱满的竹林中昏厥过去。
魔界之中多少靡靡乐死又往生,但即便刀口舔血,我也总觉得他聪明得可以欺天灭神,必定能在想活着的时候活着,是我错了。人间月是心上月,心上月是水中月,水中月是天上月。
从此再也求不得,也无处悔过。
醒来我便问道:“那宛儿呢?她还在那儿?”
右军师看着我沉吟:“自然是在的。”
我挣扎起床:“备轿。”
右军师将我扶住:“嶙峋现在只剩宛儿一个遗孀了,虽说当初是她将你从嶙峋身边带走,你也不要。。。。。。”
我顿了顿,心中悠悠一荡。容渺渺的心狠手辣真是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