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小扬
不是你不好,不是我薄情。如果你雕刻出你满意的作品,我也必是真心鼓掌的人。只是,路不同,终难相为谋。
闷热的夏天,早晨的公交车上站满了人,单手扶杆的人们好像一只只长臂猿,拥挤的车厢里弥漫着汗水味和周一不耐烦的心情。
站在我旁边是个穿着白衬衫,剪平头的男孩子,正在玩手机。车刚过了一个站,看到他把黑色的手机握到耳边。
“喂…对啊我在车左边,靠左啊…”
“是啊,在左边”。
“在后面咯”。
“我站在后门那的左边”。
我心想,是在车上有熟人在找他吗?可是他并没有往四处看啊。
又听到他说,“你往右边看,要等一下吧”。
右边?什么意思呢?我也把头往右扭了下,可只看到旁边人的后背。
车又停了一个站,接着继续往前开。
那个男孩子又说“追上来了,快到那路口了,往右边看,我看到啦。”语气轻快。
这时,车刚行进到一个三叉路口,窗口快速掠过另一辆红色的公交车,往左边的路口开走,我们的车则开往右边。
男孩子又说"好咯,看到了吧,嗯那好好工作,乖。"说完挂了电话开始玩手机。
原来如此,我不禁失笑。那应该是女朋友吧,竟然要相约在两部行驶的公车上碰面。幼稚,可是竟然蛮可爱的。
突然脑海里就浮现了一个词“温柔相待”。然后我就想起了若干年前的一件事。
那一年读大学时,一帮朋友一起去倒数,倒数完后没有车可以回去,广场上满满的都是人。大家就说今晚不回去了,挤在一个角落里嬉闹玩耍。
后来,你和我悄悄躲开了众人。两人在附近的马路上一圈圈绕着走,走了一夜,聊了一宿,竟丝毫不觉得犯困,就那样一起看着天空从黑色,变成墨蓝、宝蓝、浅蓝,再到发白。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轻唱的那句歌词“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永远不改变”;还记得我们在大马路上玩123木头人,你老是输了,经常我一回头就看见你还在乱动;还记得你谈起过往的难过时还忍不住眼睛泛着光。
可是,我们现在也各自散天涯,再也不曾看过黎明的天。
人们总是说有些人是陪你走一段路的,走完这段路就要分开了。二十出头的你,老朋友的相簿必定也有过一些人,曾经相逢那么美好,最终却形同陌路。曾经与你温柔相待,可是终究有一天,我们相忘于江湖。
年幼时的玩伴,也曾在雨天一直等对方,只是为了一起去买张贺卡。后来有一天,你先毕业去打工了。开始你和我抱怨被老员工欺负,工资总是不够花,我还能帮你一起骂骂那些欺负你的人。
可是后来你和我说的工作,我都不懂,而我着急于升学的压力,你也不能理解,你说大不了就不读嘛,和我一起打工就好了,可你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
再后来,我们一年就见一两次面,知道彼此人生的所有进展,可是却无法参与。
曾经机缘巧合偶遇的朋友,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虽然不在同个城市,却也几乎天天聊天,互相倾诉生活的不愉快,探讨爱好的事物。那个时候还要写长长的信,从天文讲到地理,从艺术谈到鸡毛蒜皮。每周最开心的事,就是等到信。
用手轻轻撕开粘着的封口,取出那一张张写满字的纸,先从头快速地扫一遍,又再抠字眼地读第二遍,再叠成原样放回信封,晚上时再边看边写回信。自己还不时咬着笔杆在傻笑。
可是,谁不曾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有那么多话说。你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帮忙,而我的困境,你也很难能感同身受。慢慢地,我们就不再那么经常联系了,仿佛在两个平行世界里。
有一次收拾东西,看到一抽屉里的贺卡、信件、明信片,各个时期的毕业照。看到多年前,那个谁谁谁毕业前送的小公仔还呆萌如初,那个谁谁谁曾经每去一个地方就给我寄一张明信片,上面的字迹还清晰着。可是这些人,我们终究散落天涯,相忘江湖。再也不能一起看风景,再也不能相对谈笑风生。
为何曾经温柔相待的你,终究是相忘江湖?是我们太过健忘,还是时间太无情?也许,都不是。
我想,可能是我们都像在雕刻雕像一样地雕刻自我,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而周遭经历的一切都影响我们的判断和选取。每一次的靠近,除了属性相近,也可能是对方身上有你想拥有却没有的特质。
就像在雕刻自我的你,遇到了另一个同样水平的学徒,他雕刻的想法和你相像,或者他有很多很酷的雕刻创意。于是你们靠近,一起雕刻,一起影响。
可是不仅仅只有你影响我,还有其他的人和事。有一天,我们想法不一样,雕刻的方向也不同了。在靠近你的时候,你身上我曾渴望的特质,也会多多少少沾染给了自己。但人格的独立成长,让我们不再需要相互依赖,也更愿意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
不是你不好,不是我薄情。如果你雕刻出你满意的作品,我也必是真心鼓掌的人。只是,路不同,终难相为谋。而我相信彼此的前路,必也是天上有星,路上有花。
谢谢你曾经的温柔相待,真心相爱,足以相慰每个相忘江湖的日子。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