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真好,明亮通透,照进了大半个阳台。
小桌上的一杯茶,一本书,几个桔子,都沐浴在阳光下,我也沐浴在阳光下。
认真地剥桔子,桔子是一个朋友在山上种的。它们一个个玲珑鲜艳的,非常喜庆的样子。我先用水果刀把皮划开,再一片一片地往下剥。然后把每一瓣桔子的络,一根一根地撕掉,最后变得干干净净,桔瓣的颜色鲜亮而生动起来。
我特别迷恋剥桔子的过程,一刀一刀地划开,一片一片地剥皮,一点一点地撕掉白络。不着急,反正我有大把的时光。那一段无比安静的慢时光,我是极爱的。
我想,当这个桔子果园的主人,看见桔子熟了时的红颜色漫山遍野地蔓延,看见曾经满目的荒凉变成了世外桃源,心里一定是无比欣慰而幸福的吧。
我的心,也在这桔香飘飘中得到了欣慰和满足,那是一种美好的感觉。
一个好友,喜欢手工针线活。她经常买来一些好看的布料,花些功夫自己设计、裁剪、缝制杯垫、抱枕、钱包等一些小物件。有时买了一件新衣服,她也会在衣兜或胸前别出心裁地绣一朵小花或别的图案,那件衣服一下子就别致起来。
这些都是费时间的事情,且不说那醉心于做着这些事的人,反正我听起来就已经觉得很美,很美。所以,不要说哪些事是有用的值得来做的,哪些事是无用的浪费时光的。
掰一瓣桔子放入嘴里,慢慢咀嚼,那般嫩滑香甜,澄澈清冽。那种因寒冷而蓄藏的回甘,让人仿佛感觉山川、大地、草木、丛林纷纷得了灵气,活泼泼齐刷刷地从冬梦中醒了过来。我以为这种恰到好处的味道,就是这个世上的美好。
想起了苏东坡的词:“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吴姬三日手犹香。”
香雾喷溅,汁水如泉,桔皮留香,动静之间,色香味俱全。作者借咏橘之题材,抒发了自己清新高洁的性情。特别是“吴姬三日手犹香”一句,更是让人想到,江南女子剥了桔子的手,三天都有香气。
无人不爱的东坡先生,不仅诗词写得好,他还是一个最懂生活的人。
他一生仕途坎坷,多次被贬。但他把被贬的岁月也过得有滋有味,一度,过成了美食家。
苏东坡被贬到黄州时,日子异常清苦,他发现当地猪肉便宜且没人买,于是兴冲冲买回家,研究各种做法,还特地写诗“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
好一个“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他把苦日子活出了希望和快乐,过得温暖而有趣。
阳光下,吃着爽口的桔子,翻开《随遇而安》,一本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随笔,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书的封面已经很旧很旧,但依然为我深爱。
翻着,翻着,不小心从书里滑落出一朵干枯的花瓣。捡起来细细品味,不禁感叹,那些老的风情真美。
书上说:入冬,腌菜,一个能容五担水的大缸,把小白菜略去水分,入芥末同腌,过年时开坛,色如淡金,辣味冲鼻,极香美。
汪老的文章那叫有趣味啊,慢悠悠地道来,看着尽是些家常之事,可是字里行间充满了温暖感动、诗情画意。带着虔诚,带着对文化的热爱,对生活的热情,对美食的愉悦,勾着人心驰神往。你看你看,一个腌菜的事都写得这么美,那世间美好的事这么多,要怎么来爱才是好啊?
他还在《慢煮生活》中写道:人,是美的,是诗意的。你很辛苦,很累了,那么坐下来歇一会儿,喝一杯不凉不烫的清茶。不纠结、少俗虑,随遇而安,以一颗初心,安静地慢煮生活。
读这样的文字,总能让人会心一笑,心情明朗。
这样温情又不慌不忙的文字,才叫生活啊。
就像汪老先生所说: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
我很愿意,和他门外的花儿坐一会,看看天空,闻闻花香,感受生活的美好。
我更愿意活得像他一样,缓慢而认真,细致而执着,从容而温暖。
我突然觉得,在这冬日暖阳里,安静地坐着,吃着桔子,读着这些闲散的文字,生活是这样的纯粹和美好。
合上书。阳光中,桔子的味道让人回味悠长,也让人无端地想起了遥远的过去,那一段温馨浪漫的青春岁月,一些事,某个人,都被安放在记忆的深处,怀念着,生长着。
冬天有这样好的阳光,世上有这么多的温暖、美好和感动,这样的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相信自己还是那个爱着阳光的人,并被阳光温暖着。
有很多很多的话,都不是文字可以诉说的,不如打住。
还是一心一意吃桔子,喝茶。然而,桔子飘香,一杯红茶却还满着,已经凉了。
桔香飘飘,我的耳边响起了木心那首《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